第24章
  她一定要赢。
  “好了好了,我走。”
  合上电脑塞进背包,拿上果汁,翠子准备去人多的公园里,和老奶奶们待在一起。路上要避开年轻人多的街道,她怕有人因为她装束奇怪,拍下来发网上。
  绕道去平时没人的小道。
  冲!快速路过!
  然后,她看见了杰。
  黑色铁栏杆铸成网,像砖缝一样密集排列,靠近她这边,长凳般的木制树坛围着颗玉兰树,两三层楼高,冷风中,洁白的花颤颤巍巍。
  杰坐在树坛上,脚边的咖啡罐倒下,边缘,棕黑液珠似要滴落,他身旁还有打开的瓶装咖啡,瓶盖内熄灭半截香烟。
  香烟刚灭不久,大概是抽到一半,发现有人过来。
  事实确实如此。
  先是感知到咒灵,然后翠子那属于非术师的微弱咒力靠近。
  昼日昼夜祓除咒灵,身体沉重疲惫,他坐在原地,没有动身回避,只皱起眉头,按灭燃烧的香烟。
  「猴子」
  看着非术师们,在他面前祈祷、抱怨、恳求、命令、感谢、谩骂……他脑中浮现这个词汇,响彻密集的鼓掌声。
  他大概是动物园的看客?
  谁知道呢。
  翠子也是「猴子」吧。
  是吗?
  捏着咒灵球,舌根涌上酸味,视野先是泛花,眨几下后才变得清晰,翠子跑着,出现在道路尽头,向他跑一段,才注意到他,停在原地。
  她不像其他非术师那样变了形状。
  和之前一样。
  背着老土的双肩包,在不算冷的天气里,裹得很厚实。
  估计她在想,是和他打招呼,还是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走开。
  然后,她会和他问好,话题会选他抽烟的事。
  “好久不见啊,杰。”
  如他所想。
  翠子走到不用大声说话的距离,一米不到。
  “除了老生常谈的致癌,抽烟还会让人变丑、阳痿、味觉退化……我就说说,免得你不知道,知道了还要抽就随便你,respect。”
  “……知道了。”
  事实证明,就算他提前预判翠子会说什么,她还是能就地刨出新赛道,让他尴尬。
  但不讨厌,像是从现实题材,跳到无厘头喜剧的片场,箍住胸口的压力松开稍许。
  他强行提起嘴角,恶心感翻涌。
  算了,在翠子面前没必要装。
  面无表情的,他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翠子歪着脑袋,在认真思考什么,隔十秒钟才回话。
  “你抽烟,除了因为压力大,还因为咒灵难吃,抽烟能使味觉失灵吗?”
  眼睛微微睁大,握紧咒灵球,杰望着翠子,不理解,他从来没在翠子面前降服过咒灵,她是怎么发现的?
  问完那句话,翠子意识到出大问题。
  最近,为调查龙之介的行踪,她学了点灰色网络技术。在干正事前,为了不被抓,她先去扒自家电脑练习,发现杰曾使用过的游戏论坛。那个论坛还存在,但已经停止运营维护,没有人管。
  这不正适合她练习吗?
  然后她就发现,杰在那上面探索过术式,后来还私信网友「火辣汉尼拔」和「冠军宝可梦大师」,发送感谢金。
  她所知的「咒灵操术」就只是宝可梦,但照逻辑,应该还和火辣汉尼拔提出的「吃怪物,吞噬进化」有关。
  结合抽烟对味觉的作用……
  杰该不会因为她的问话,倒推出她认识了雨生龙之介吧!
  那就算杰不阻止她,也会跟裕美告状。
  不要啊。
  但杰应该没那么聪明?
  她大步上前,走到杰双。腿。间,弹他个脑瓜崩,强行打断思绪,塞葡萄汁到他手里。
  “裕美的爱心果汁,请你喝。”
  思维混乱,杰右手抓住果汁瓶和咒灵球,脑袋发胀地痛,不知道是咖啡因摄入过量,还是因为突然见到翠子。
  或许是一同长大,感官里,翠子与其他非术师格外不同,色彩灵动,气味鲜明,是夜晚的森林,又带着苹果的香气。
  仿佛一根坚韧的线,能缝合撕裂的布匹,似乎,能把本不可逆的、对芸芸众生逐渐升
  起的厌恶,回拉一些。
  能吗?
  在她的目光中,他张大嘴咽下咒灵球,本来已经麻木的味觉,又变得敏感,作呕得泛出生理眼泪,像是故意逼他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拧开果汁喝下,冰凉的液体划过食道,只在咽喉深处留下刺痛的酸苦,美好的味道全被咒灵掩盖。
  他说:“没有用。”
  “那要什么比较有用呢?除了抽烟。”翠子问。
  “……”
  片刻沉默。
  “你愿意帮我吗?”杰问。
  “如果能?”她答。
  满脑子都是「不能让杰发现龙之介」,回神时,她已经坐下,坐在杰的左腿上。
  眼前棕黑的镜片消失,口罩带着水汽褪到下巴,在脸上划出冰凉的湿痕。
  视线被他挡住,只剩温热的葡萄香气。
  先是覆在外面,接着试探伸进来,她张口时,温和地与她纠缠在一起,酸甜浓郁,不仅是味道,表面的触感也像是加热的葡萄,柔软饱满。
  不自觉拂上杰的胸口,丰厚弹性,在察觉到她的动作后变硬,吻得更深。呼吸交错,节奏紊乱,她想拉开距离调整一下,却发现动弹不了。
  杰环住她的腰,按住她的后脑,她整个人都被禁锢。
  于是,从舒适到指尖发麻的感官中,她清醒过来。
  这不对劲吧。
  他们不是能做这种事的关系吧。
  抬起发软的手,强行挤到两人脸间,推开杰的脑袋,他暗紫色的眼珠盯着她,在等她的下文。
  目光飘移,她双手挡在中间,隔断杰看她的视线:“感觉还行,但不太好吧这样,我又不是啥灵丹妙药,而且我们是姐弟……”关系吧?
  话未说完,翠子的手机响起,是裕美的来电,她试图起身,走远点去接,但被杰按回原处。
  于是她选择不接,但杰拿过手机。
  接通。
  接吻。
  温热的葡萄又一次喂到嘴里。
  “翠子,你走到哪里了?电脑充电线忘在店里面了,你回来拿,还是等我晚上带回去?”
  紧张得浑身冒汗,她推开杰的脸,然后手被抓住,她扭过头赶紧说。
  “晚上,晚上,拜拜!”
  搞定。
  刚松一口气,电话还未挂断,杰开口出声。
  “阿姨。”
  与他严厉的、控制欲强烈的父母不同,裕美阿姨是个温柔的人,从来不强迫别人做什么。
  他时常想,翠子身上的自由感是否来源于她?而他身上也延续了父母,想要控制一切,使其走向他所预想的道路。
  “嗯?杰?你和翠子在一起啊。”
  如果,裕美知道他和翠子之间发生什么事,会变得充满恶意吗?
  他抓住翠子捣乱的双手,说:“嗯,我亲、嘶唔。”
  翠子龇着大白牙,啃在杰嘴上,上下嘴唇给钉咬在一起,钉死,没办法说话那种。
  趁着他吃痛,她挣脱开手,抢过手机,松嘴:“我们在打架,你别管!”
  嘀,挂断。
  飞快起身,溜远几步,她说:“你抽烟也好,甚至吸毒也行,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但不能影响我其他重要的人啊。”
  杰捂着嘴,放下手时,唇周印着明显的两排牙印,带着血丝。
  看上去很痛的样子。
  但谁让他要那么做?
  她脱下书包,抱在身前,从里面掏出张一次性口罩,放在树坛上,离杰有点距离的地方。
  她补充说:“我不是针对你,要是裕美自己说想自杀,我也不会阻止她,但她说要拉着你一起,我肯定也不同意。”
  杰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她。
  她有点不自在,风吹过脸上的小绒毛,唇周湿润的触觉格外敏感,她避开杰的视线。
  这种目光,除了探究,深处还藏着过头的依赖。
  她回应不了同样的眼神。
  那种想要相互救赎、被救赎的沉重关系,同时也意味着相互控制,相互沉沦。
  就当能自在相处的亲友不好吗?
  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亲友。
  装作没发生奇怪的事,翠子草草说几句告别词,快步离开。
  留在原地,逐渐变冷的冬天,树上仅剩的一抹绿也变得黯淡。
  如翠子所说,就算是裕美求死,她也只会列出利弊,仍由对方选择。
  双手掩面,胸口在沉闷地疼,杰想,悟是看不清他,但翠明明知道,只是不制止他滑落。
  甚至,她会对他滑落到哪里感到好奇,在她眼里不是滑落,滑落是由好到坏,但她的标准里几乎没有好坏之分。
  他想,如果翠子是咒术师,一定会因为淡漠而咒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