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叶亮一步跨上矮几,朝小渔奔来。
  但他们跑得再快,又怎么能比得过手长脚长的小渔。
  他几步就回到了陆宜铭身边,一手把骨灰坛丢进对方怀里,一手将钻石盒合上塞进对方西装口袋里。
  叶杰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又朝两人袭来。
  小渔忍着手臂处因摔伤而残余的疼痛,两手用力,推开了陆宜铭:“陆先生,走!”
  陆宜铭在那股推力下不受控制地踉跄几步,来到包厢门边,他瞪大双眼,回望还在包厢里的人,嘴里不受控制地大喊出声:“小渔!”
  “砰”的一声,玻璃酒瓶砸在了年轻男子的脑袋上。
  那张白净漂亮的脸上瞬间抹了艳色。
  血液混着酒水打湿他的头发,弄脏他的衣服。
  他皱起眉,圆眼里涌起愤怒:“这是陆先生为我买的衣服!”
  小渔身上穿的,是买西装那天陆宜铭为他购下的其中一套,如今污渍斑斑,看起来很脏。
  他发起狠来,直接握住叶杰的肩膀。
  叶杰倒是想跟他拼拼力气,但很快他就发现,陆宜铭的这小情儿看着白嫩,实则力气惊人。
  他来不及反应,直接被人掀翻在地。
  众人:!!!
  叶亮还想上前,下一秒却见池渔揪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叶杰起来一半,一张脸上半是血半是酒,浑身冒着火气。
  池渔拖着叶杰走了两步,正好挡在开门的陆宜铭身前,他张开手臂,把陆宜铭结结实实地挡在身后,以不可撼动的姿势矗立在人群之间。
  他抬起头,望着叶家父子,眼眸里毫无惧意,反倒满是血性。
  他啐了一口,吐出嘴里的血水,避开自己的袖子,拿手背擦拭自己流血的唇角,对着叶家人,一字一顿道。
  “谁都——别想动他。”
  第45章
  陆宜铭对着在包厢门口待命的蒋澈下了指令,后者拿着对讲机一阵调度,穿着正式的保镖们立刻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正是在这个时候,陆宜铭听到了池渔的话。
  他站在室内外的交界处,身体一分两半,外侧的一半被走廊的顶光照亮,靠内的一侧则在室内昏暗光线下显得晦暗。
  但当他听清池渔说的以后,陆宜铭不由自主地靠向室内,他站在池渔身后,看着对方坚实的背影,像看座碑。
  从没有人这样执着地保护过他,明明比自己瘦些,比自己势弱,也比自己更容易逃跑,但池渔还是挡在自己面前,如一层稀薄的防风林。
  偏是这层树林,为他挡住了山风。
  陆宜铭仿佛看到了小渔,那唯一为自己毫无目的地拼过命的生灵。
  保镖们鱼贯而入,黑影在暗色中勾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城墙。
  陆宜铭就行在城墙的后侧,缓步走到池渔身边,他已经卸下战利品,就那么空着手,去触碰那个半身血污的人。
  手碰到池渔的瞬间,对方颤了一下,随后转过头来,眼眸里赤红的怒意逐渐退去,瞳孔散得很大,眼眶里盛着水渍。
  “陆先生……”池渔吸了吸鼻子,才有声音接着发出来。
  “别怕,我会保护你。”
  陆宜铭:……
  小渔觉得眼前的陆先生长得模模糊糊的,叫人看不清。
  但对方抓握自己手臂时的温度很高,清晰得吓人,好似烙铁,就站在自己手臂处,与其余部分冰凉的感受大相径庭。
  陆先生好暖和,像冬天的壁炉。
  小渔动了动脚步,想靠近几步,却在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感,他踉跄一下,直接摔进了陆宜铭的怀里。
  有同样滚烫的怀抱接住了他,他被裹在一片温热之中,属于陆先生的好闻的味道占领了他的鼻腔。
  他心底升腾起一种奇异的幸福感。
  好似自己还是小狗的时候,被陆先生抱在怀里,对方会用力卡住自己的胁下,不让自己往下掉,然后玩闹着问他:“谁是好狗狗?”
  自己会欢腾地“呜呜”两声,用作回应。
  陆先生恍然大悟似的回答他:“原来是小渔啊,好小渔,好狗狗……”
  在这阵幸福感的末端,小渔只觉得犯困。
  他闭上眼,嗅闻着陆先生的味道,很好闻,但沾染了自己身上的味道,酒味和血腥味掺在其中,有些异样。
  那箍着自己的手臂在晃动,耳边传来陆先生的声音。
  “池渔,别睡,醒醒……池渔,坚持一下……池渔……”
  陆先生声音真好听,可他不爱听。
  小渔张张嘴,想告诉对方,自己做得这样好,理应值得一句“小渔,好狗狗”。
  但他没了力气,世界一片昏暗。
  ……
  世界又变明亮,泛着黄。
  小渔低下头,并没有看到手和脚,而是看到了一对毛茸茸的爪子。
  浅金色的毛,宽厚的大掌。
  他知道这样很漂亮,自己可是受欢迎的小狗。
  但此时此刻,他只顾着嗅闻地上的味道,空气中有自己的气味,他需要循着信息素指引的方向找到自己的主人。
  ——刚刚他追上了那辆把小主人带走的面包车,趁车等红绿灯的时间,他在车胎上打了标记。
  这样,就算他没办法把主人从车上叫下来,他也能一直跟着这辆车了。
  路上车声喧嚣,其他汽车的尾气味道弄乱了空气中的信息素味。
  小渔只得低着脑袋,找得更加仔细。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从白天找到天昏,走了许多个岔路口,吃了一路的灰尘,小渔终于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一幢烂尾建筑前。
  废弃的大楼门口停了许多的车,黑色的,高大的,在黄昏里杵着,像吞噬光线的巨兽。
  他看到车队尾端的那辆车里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那是陆爸爸,是主人的父亲。
  这人严肃又寡言,跟陆妈妈一样,从来不跟自己玩,哪怕自己发出邀请,他也只会视而不见。
  而此刻,陆爸爸站在烟尘里,询问身边的人:“宜铭救出来了吗?”
  有人半弯着腰回答:“陆董放心,少爷已经被我们的人带出来了。”
  “嗯。”陆爸爸声线很沉,跟长大后的陆先生差不多。
  “这地方很偏,陆家的监控又都被黑了,你们能找到这里也不容易,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们也是从路口监控里看到您家爱犬标记了那辆无牌照的面包车,才确定下来嫌疑人车辆的。”
  “看来那狗也不是全无用处。”
  “那是当然的,您家的狗那可是……”
  小渔还没听到那人对自己的夸赞,就看见废弃大楼的铁门处,自己的主人已经被保镖簇拥着走了出来。
  小主人的衬衣和西裤都有些脏,带着灰尘和血渍,脸上也挂着彩,看起来这被绑架的一路并不太平。
  那些站在门外的人立刻围了上去,困住陆宜铭,而在这堵围墙的终点,陆爸爸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并没有抱陆宜铭,也没有安慰陆宜铭,他只是问。
  “宜铭,他们绑架你的时候,你没有做不符合陆家人身份的事吧?”
  小渔记不得主人的回答了,他只能感觉到兴奋。
  自己这么努力才找到主人,他要确保对方安全才可以。
  于是小渔往前冲去,穿过那堵围墙,来到主人面前。
  “小渔!”十二岁的陆宜铭还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量,呼唤他的声音干净又嘹亮。
  小渔扑进主人怀里,上半身高高抬起,被陆宜铭托住。
  他听到主人哽咽的声音,那样破碎,又字字清晰。
  “小渔,好狗狗……”
  ……
  vip病房内,陆宜铭沉默地看着病床上的池渔。
  又忍不住回想起刚刚李承风查看病情时叮嘱自己的话——
  “宜铭,这孩子还这么年轻,又这样善良,别做错事”。
  自己做错了吗?
  把人留在身边,就是错吗?
  陆宜铭沉下眉眼,浑身冒着冷气。
  他在陆家人这层身份之前,不该先是他自己吗?满足自己的欲望,难道也不对吗?
  池渔的情况不算糟糕,只是脑袋受了外伤,清理过后缝了几针,已经止住血了,后头只要等人苏醒就可以。
  就在陆宜铭安静等待的时候,低低的呢喃声在病房里响起。
  因为出现得太突兀,陆宜铭下意识看向了门口。
  在他确认门口是关闭的以后,他才反应过来,发出声音的不是别人,而是池渔。
  对方的声音太小了,像熟谙经书的信徒边做事边发出的声音,含糊又反复,墨痕浸泡晕开,看不清字句。
  陆宜铭离开了沙发,靠近病床。
  他起了好奇心,他想知道池渔在昏迷不醒的时候,到底在说什么。
  陆宜铭坐上床沿,病床轻轻晃了一下,连带着池渔的声响也停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