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岳家那边还派了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来,伺候他们母子的饮食起居。此时守门的,就是其中一个小厮。
  那小厮是认得他的,知道是主家的族长,不能得罪,慌忙就迎了上来,陪笑道:“大老爷,您来了?”
  王族长点了点头,随意找了个借口:“眼见郅哥儿就要搬到县城去住了,我过来看看,哪里还需要帮忙。”
  小厮只当是王郅发达了,族长也来巴结,没想那么多,一边领着他往里去,一边笑道:“族里许多人都来帮忙了,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余大爷和太太日常要用的了。”
  农家院子浅,没几步就到了天井。小厮喊道:“大爷,大老爷来了!”
  王郅从西屋走了出来,笑着拱手:“伯父,小侄这厢有礼了。”
  “自家人,就别多礼了。”王族长一边应付王郅,一边在院子里四处张望,猛然就看见西北角多了一个茅草棚子。
  不是说要搬走了?怎么还搭新窝棚呢?
  王族长疑窦丛生,一边感慨一边看似随意地往西北角挪,“哎,住了这么多年,说搬就要搬走了,一时还真舍不得。”
  王郅笑道:“搬到县城里,离岳家近些。我那岳父也是科举出身,也好就近指点我的学问。”
  “说得也是,科举要紧。”王族长点头认同。
  说话间两人已经离那窝棚极近,王郅看似无意错了两步,正好拦在王族长和窝棚之间,“伯父,咱们堂屋说话?”
  不过也足够了,王族长已经感觉到那贴着心口放的符咒逐渐烧灼了起来,仿佛要把他的皮给烫破了。
  他强忍着心头的惊骇,跟着王郅去堂屋就坐。离那草棚子越远,怀里符咒的温度就越低。
  “伯父,请用茶。”王郅特意拿出了从县令岳父那里得来的好茶叶招待,语气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炫耀。
  只可惜,王族长心里压了块大石头,再好的茶也喝不出滋味儿来。
  他说了几句关心的话,问了问县城的宅子在什么地方,又问了何时搬家,就准备告辞了。
  但王郅却拦住了他,陪笑道:“伯父,小侄有一事相求,还请伯父看在亡父的份上,替小侄周全了此事。”
  “什么事?”王族长忍着不耐问。
  王郅却拍了拍手,一个苗条标志的丫头捧着一个托盘从东屋进来了。丫鬟把托盘送到王族长面前,王郅上前把上面盖着的红布一掀。
  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差点没把王族长的眼睛闪瞎了。
  “贤侄这是……”他的语气已经变了,眼睛粘在银锭子上,拔都拔不出来。
  王郅见状,轻蔑一笑,语气却依旧十分温文,“是这样的。您也知道,小侄与那傅家的大姑娘本有婚约,如今虽已有了更好的人选,却也不忍辜负了傅大姑娘的一片深情。
  还请伯父出面暂代父职,替小侄到傅家去提亲。小侄愿意以贵妾之位相待,绝对不会亏待了傅姑娘。”
  王族长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想起来自己今日是来干嘛的了,也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特意跑到王郅家里来了。
  “贤侄,这件事恕难从命。”王族长起身,义正辞严地说,“王氏与傅氏数代联姻,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论上亲缘。叫亲戚家的女孩子做妾,我往后还怎么在十里八乡做人?”
  说完,他生怕王郅再拿银子诱惑自己,推开王郅大步便走。
  “诶,伯父,伯父?”
  但王族长很快便出门走远了。
  东屋的帘子一动,王母许氏走了出来,对着王族长的背影咒骂道:“呸,这也是个没卵子的软蛋!”
  王郅皱眉道:“母亲,要不就算了,咱们虽然要搬到县城去了,但祖宗坟茔还在这里,早晚都是要回来的。若是闹得太难看,日后要怎么办呢?”
  “怕什么?”许氏不以为意,“狐仙说了,你有做天官的命格,只是差了一点运道。恰巧那傅家丫头是个有运道的,岂不是上天安排定的好事?”
  天官,那可是一部尚书呀。
  王郅寒窗苦读,为的就是做官,哪里会不心动?
  听到母亲这样说,他原本动摇的心思立刻就又坚定了。
  许氏道:“他不肯出面,族中总有长辈肯的。老身就不信了,白花花的银子开路,还有人跟钱过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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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王族长离了王郅家,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去了,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便满目惊恐地对卢氏道:“婶……婶子,可教您说着了。他们家西北角新搭了个棚子,我一靠近放在心口的符就火烧火燎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符拿出来,顺便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皮肤,完好无损,连泛红都没有。
  傅氏吃惊地捂住了嘴,脱口道:“他们家不是要搬到县城去了吗?新搭棚子做什么?”
  该说两人不愧是夫妻,这反应一模一样。
  卢氏轻轻吐了口气,把符接了过来,不知念了什么咒语,符纸在她手上烧灼成灰,飘起的烟雾浓黑如墨,呛鼻至极。
  王氏夫妻下意识捂住了鼻子,身子也往后趔远了。
  “果然是只作恶的狐妖。”卢氏挥了挥手,把那黑烟打散。
  王族长忙问:“婶子,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狐妖是在王郅家里,但谁能保证祸害完了他家,不会再到别家去?
  还有卢氏先前说的,关系到他们王氏全族的气运……
  “对了婶子,您说的气运之事……还望您解惑。”他给妻子使了个眼色。
  傅氏立刻进了一趟东屋,再出来时把一块二两左右的碎银子放在了卢氏面前的桌子上。
  “婶子的符纸珍贵,小小心意,您别嫌弃。”
  第4章 计议已定作为一个资深神……
  作为一个资深神婆,对怎么忽悠人,卢氏自有一套切实可行的经验。她非常明白如何让各位善信掏钱陶得心甘情愿,心服口服。
  比如,做法时加一些没有实际用处,但看起来却十分繁复美妙的手决;
  再比如,说话只说一半,但一定要留下足以让人顺着她的意思遐思的扣子;
  再再比如,收费高。
  是的,就是收费高。
  卢氏早在入行不久就发现了,无论是做法事还是看风水,越是收费高,主家就对她的叮嘱越敬畏,越觉得自己花钱花得值。
  若是她见哪家日子紧巴,想着行个善少收点钱,对方反而要怀疑她没真本事,觉得她画的符、念的咒都不灵验呢。
  往往等她走了之后,这样的人家还会另外再请人。多花一份钱是小,请来个没真本事的耽误了大事,那才是糟糕。
  与其这样,不如那样。
  卢氏干脆就把自己的出场费定得高高的,看风水一两银子起步,捉鬼驱邪十两银子起步。若是遇见了有道行的鬼狐,还要再加钱。
  王族长用她一张符,给二
  两银子其实多了。但他们还有求于卢氏,自然要舍得钱财。
  本来许氏母子就已经把傅家给得罪了,若是因为钱没花到位,卢氏在做法时稍微动点手脚,就够他们王氏无知无觉喝上一壶了。
  这类事卢氏见得多了,对于王氏夫妇的心思一清二楚。
  因而,她毫不客气地把银子收了,开门见山地说:“你一靠近那棚子,符纸就像火烧一样烫,可见那狐妖道行不浅。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把该说的都说在前头,别事到临头又埋怨老身讹你们。”
  她越是这样说,王族长夫妇就越是放心。
  傅氏给他们母子换了茶,陪笑道:“婶子哪里话?您的本事,十里八乡谁不知晓?咱们是亲戚不错,但敬给天师老爷的供奉,总不能让您倒贴不是?”
  卢氏看了她一眼,心说:姓王的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个有眼色又会来事的贤妻。
  看在傅氏的份上,她神色缓和,语气温和道:“不但是给天师老爷的供奉,还得你们王家有人配合,先把他们母子都从家里引出来。没了和狐妖签契的人在,我这边才好做法除根,不留后患。”
  除妖之事,就是要不留后患才好。
  此言正中夫妻二人的下怀,哪有不依的?
  王族长想到临走前王郅说的那些话,料想自己拒绝了,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忽然心中一动:“婶子,小侄有一计,您先听听是否可行。”
  卢氏点了点头,正示意他说,院子里忽然有人喊道:“娘,娘,我回来啦!”
  “是大郎回来了。”傅氏下意识起身出去接儿子和儿媳,站起来之后才想起来还有贵客在呢,忙陪笑道,“婶子,大郎两口子从镇上回来了,我去看看。”
  “那你快去吧。”卢氏也是有儿子的,明白她的心情,自然不会阻拦。
  王族长拍手笑道:“大郎回来得正好,我正愁没人跑腿呢。婶子,就等您孙子进来再一道说?”
  卢氏道:“既然是你的计策,自然听你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