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诸承渊的目光,却陡然冰冷沉暗如彻骨霜雪,停留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
  未来之他,到底做出了何事,才会让他的小弟子,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暖床”二字?
  他日后,莫非真的堕落成一个连魔物都不如的邪修?
  ……
  祈怀月尚且不知道自己给年少的师尊,造成了多大的心理伤害。
  他躺在充满师尊气息的床榻上,将自己包成了一个厚厚的茧子,等师尊回来。
  然后他等啊等,等到窗外的烈日都落到他身上了,祈怀月从热乎乎的被子里出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过去了一夜。
  可看了看被他整个人占据的床榻,祈怀月突然清醒过来。
  该不会是昨晚他的睡相太差,师尊被他吓得干脆不和他一起睡觉了吧?
  抱着格外歉疚的心情,祈怀月下了床,他一推开门,便和刚从别院房间出来的孟玄素撞了个对脸。
  孟玄素脸上的震惊神情,仿佛目睹了天崩地裂之情一样,难以置信。
  “他,他让你睡他的房间?”
  想到平日里连别人碰他的剑,都会冷脸低压得像座无情冰山似的诸承渊,孟玄素完全想不到,如诸承渊这样像是断绝了七情六欲的人,也能容许外人住入他的房间。
  而且,而且少年身上,还披着诸承渊的衣袍……
  祈怀月还记恨着昨晚孟玄素打了他师尊的事情,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个看着就惹人嫌的年轻版孟宗主。
  然而他冷脸想从孟玄素身边走过,孟玄素却像一块甩不开的牛皮糖一样跟了上来。
  “喂,就算诸承渊收留了你,我是大师兄,他是我师弟,这里是我师尊的地界,能不能让你留下,也是我说了算。喂,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祈怀月快步走着,在他差点忍不住蠢蠢欲动着想和孟玄素打一架,报昨晚师尊脸上伤痕之仇的时候,突然看见师尊的身影从山林中走出。
  似乎是练了一夜的剑,诸承渊衣袍上带着淡淡的寒露,面容上仍然是看不出太多异样的冰冷平淡。
  他走到祈怀月面前,本就寒漠异常的神态,看向不识好歹,仍敢来烦扰他弟子的孟玄素时,黑眸底部的锐利森寒剑意待发而出。
  孟玄素还没见过诸承渊这般冰冷得似乎随时可能拔剑杀人的模样,他甚至忘记了此刻不是昨夜练剑的时候,他还可以靠修为压制诸承渊。
  孟玄素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我,我又没动他,你那么凶干什么?……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师兄了”
  最后一句话,孟玄素说得格外心虚。
  他就没见过像诸承渊一样刚入门没多久,不说对他恭敬请教,平日里就老是冷着一张脸,还时不时在练剑时吊打他的师弟。
  虽然表面一直不肯承认,可孟玄素其实一直清楚,诸承渊距离真正赶上他的修为,全方位地吊打他也差不了几年了。
  一想到这里,孟玄素头皮更加发麻。
  他自欺欺人地转身,自以为小声地说道。
  “我才懒得理你们这对小怪物,我去找师尊了。”
  不说诸承渊,祈怀月都听到孟玄素这句抱怨。
  祈怀月一时火气更大,旁人诋毁他可以,可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旁人出言不逊,诋毁他的师尊。
  更何况此人还是他师尊的师兄。
  “你说谁……”
  然而一股力道牢牢扣住他的手腕,祈怀月下意识地顺着师尊的指骨,看了面色冷淡的诸承渊。
  等他回过神,再看向孟玄素时,发现孟玄素不知何时早就溜得无影无踪。
  “师尊,我帮您再教训他一顿。”
  然而诸承渊的面上,却不见多少怒色。
  “无妨,我不介怀外人言语。”
  祈怀月还是有点为师尊委屈。
  “孟……玄素,平日就是这么欺负师尊的吗?”
  看着祈怀月为了他而生气得眼角微红的模样,诸承渊此刻心中竟然泛出淡淡的愉悦。
  他从小的心性就格外冷漠,不在乎常人在乎的富贵浮名,更不在意外人的冷眼排挤。
  孟玄素在他眼中,和他练剑时所斩的松竹巨石,并无太多差别。
  就算是他的师尊,对诸承渊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引他入道的浮标。
  他不仅不恼怒孟玄素刚刚的出言不逊,甚至有些喜欢刚刚孟玄素骂他的那句话。
  一对小怪物。
  就好像,祈怀月和他,是这世上再无外人可近,只有彼此能依偎的海中礁石一样。
  第128章
  他不需要外人的尊敬或是喜爱,唯独想要的,只有眼前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祈怀月。
  若是当个怪物,就能独占他的弟子……
  如同巨鲸游过般一晃而逝的阴影,洒落诸承渊的心头。
  青年垂眸淡淡道,“有你在我身边,倒也算不得什么。”
  祈怀月听到师尊这句仿佛“有个可以交流的朋友都心满意足”,不带多少情绪的话,心头熊熊怒火燃烧的更加猛烈了。
  孟玄素竟然能把他师尊欺负到这种程度,他要还能再忍下去,也太对不起他储物戒里那满满的法宝符箓了。
  祈怀月用力地握住诸承渊的手。
  “师尊,您放心,从前都是您保护我,现在也到了我回报您的时候了。”
  然而还没等祈怀月气势汹汹地走出几步,诸承渊伸手用力揽住祈怀月的腰身,紧锢在胸膛前,他声音淡淡道。
  “你要做什么?”
  祈怀月信心满满,他拿出储物戒里一件又一件法宝。
  “这个是迷神香,只要孟玄素沾到一点,就能昏迷不醒,我再狠狠揍他一顿……”
  看着少年眉飞色舞的样子,诸承渊突然不愿祈怀月在他面前,脑海里却只挂念着旁人。
  “天霄宗严令不许弟子暗害同门,我不会让你陷入险境。怀月,陪我练剑。”
  祈怀月还没能继续找出一个理由说服师尊,就被诸承渊再度带回了竹林中。
  竹林中一片如银镜般的石台,平整光滑得如同被无数剑削刻而成。
  祈怀月几乎能想象到师尊平日在这里,将剑术千锤百炼,融炼剑意的模样。
  想到孟玄素说的师尊现在还只是刚入门的修为,祈怀月甚至有点担心自己出手会伤了师尊。
  然而真正打起来的时候,祈怀月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
  一开始练剑时,对着师尊这张脸,他就感觉到束手束脚,再加上偶尔分神到想些乱七八糟的内容,他原本的剑术水平只能发挥个五六成。
  而即使诸承渊的剑法带着点未经雕琢的痕迹,然而每一剑斩下之时,都带着让他几乎无法生出抵抗之意的锋锐冰寒。
  这只有在剑意碾压对手之时,才能只靠招式就做到这一点。
  祈怀月被打得步步后退,如果不是他能感觉到师尊刻意的留力,他怀疑自己最后也要变成比昨晚斗剑失败的孟玄素更狼狈不堪的模样。
  “……师,师尊,我输了,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
  以往这时,师尊大多握住他的手臂,一点点教导他刚刚在出剑时的疏漏错误,再引导他的筋脉灵力,带动剑意地示范数次。
  然而此刻的诸承渊,到底经验招式不及未来的观渊剑尊,甚至比起未来的观渊剑尊,青年时的诸承渊心中更有几分未通人情,同时也锋芒毕露的傲气。
  祈怀月刚刚用出的剑招,在同阶段弟子中称得上出类拔萃。
  可在诸承渊眼中,不过一息之间,他便至少能有数次一击毙命的机会。
  为何未来之他,想来可知应该拥有比现在的他更强横的剑道实力,却没有让他的弟子展露出比此刻的他自己更强大的实力?
  难不成……未来的他,真的刻意存了把祈怀月养废的心思?
  这种对人刚刚产生喜爱,便得知未来自己的这份喜爱会变质扭曲的感觉,让诸承渊在击落少年手上的佩剑后,只能控制住心神,冷声道。
  “你今日状态不佳,先回去休息。下午我们再比剑。”
  祈怀月感觉到师尊身上的低气压,立刻觉得是自己刚刚的表现太差,惹恼了师尊。
  “师尊,我错了,您别生气,我下午一定会好好练剑的。”
  祈怀月后知后觉手臂被刚刚练剑的力道震得酸麻不已,他突然对下午的比剑越发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看着少年微微苍白的面色,诸承渊紧紧握住手中的佩剑。
  松林道人很少在他练剑时给他指导,他一直便是靠着自己练习剑招,还有与人比剑,提升的剑道水平。
  若是旁人剑道水平过次,他绝对不会给这人再和他比剑的机会。
  只是现在,看着祈怀月的神色,诸承渊也方才后知后觉,他刚刚那番话的语气,有些过于重了。
  他还不懂,该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师尊。
  但毫无休止地和祈怀月练剑,寄希望于祈怀月也能和他一同,靠着这种方式提高剑道水准,这种方法,显然已经证明了不适合用于他的弟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