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话本里能有的美好感情,放在她眼前却是好难。
  沦落青楼的女子没被拯救,一厢情愿的公子反倒被践踏了真心。
  可那日,戚棠真的觉得,黛娘对郑伯阳有过动心,即使只是轻轻的动了一下,也算。
  她说真话假话,却唯独对那个问题避而不答。
  戚棠不喜欢看悲剧性质的话本,眼神愁愁的,叹了口气,已经狠狠共情了,她偏头问虞洲:你说,等一切都解决之后等郑伯阳再回到平镇之后,他们会有故事吗?
  虞洲淡淡摇头,她对感情之事没经验,也不上心,从戚棠那边借走的话本也只是粗粗扫了两眼,毫无感觉
  戚棠兀自苦恼:可是萧夺也守了她好久。
  好难选择啊。
  已经开始替黛娘纠结了。
  虞洲被她的纠结逗到,想了想,还是颇为扫兴:黛娘身份如此,萧夺又是傀儡,郑伯阳只是凡人她列举清楚,他们原本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生,只是短暂交互。
  傀儡需要供养,要付出巨大代价,而黛娘不会放弃萧夺,黛娘又满心杀机,要献祭铺镇,郑伯阳家世有异,只怕此番后,心境大不如前。
  虞洲剖析明白:你在想什么?
  她当然是不能理解戚棠的想法的。
  只是戚棠没反驳,反而用那种赤诚天真的目光,像一团星星似的火,从她漆黑的瞳孔往外烧,烧到虞洲冷冰冰的内心前止步,然后试探性探出火苗,问她:所以,不能在一起吗?
  不是不相爱才不能在一起吗?如果黛娘喜欢的话,未必不是好姻缘。
  虞洲却似被隐约触动了什么,剔透的瞳孔低低觑着戚棠,落在她光莹莹的眼上,看到她分心去偷瞄那只会煽动翅膀的蝴蝶。
  在最初,她以为她会见到一个任性娇纵而恶毒的少女,年岁小,却会歇斯底里,将人命践踏如草芥。
  可她看来看去,看只看到了她对蝴蝶笑的天真。
  喜欢,就可以在一起吗?
  虞洲问。
  戚棠说:当然了,不过要两情相悦才可以。
  至少,她看过的话本上都是这样的。
  虞洲的神色在一瞬间深沉如夜,戚棠只当她还在固执。毕竟,厉害的人都是很有主见且坚持自我的。
  戚棠对如虞洲这样冷静而优秀的人有这样的成见。
  很多话不需要讲得太明白,戚棠用胳膊肘撞了虞洲一把,哼她:你不懂。
  虞洲想笑,觉得都是没谈过感情的人,难道她会比她更懂些吗?
  戚棠显然觉得自己已经看遍了世间情爱了。
  只是戚棠想起了萧夺,皱着眉,却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她需要格外刻意,才能将目光聚集在萧夺身上。
  戚棠愣愣喃:这是怎么回事?
  虞洲看时,就只能看到戚棠怔得不行的表情她脸还有些未退的稚嫩,睁大眼睛,不说话时,有一种无知者自知无知的无助感。
  她知道世事复杂,也知道自己能力衰微,却真的想做些什么。
  那是有些圆钝的脆弱。
  虞洲对上了戚棠看过来的眼,戚棠问她:你有没有觉得,今日萧夺,格外没有存在感?
  问虞洲就是白问,她眼底谁都没有存在感。
  戚棠:算了算了,她摆摆手,觉得虞洲也靠不住。
  只是那只蝴蝶振翅慢慢飞,戚棠伸手接住它
  古遗是有这样的秘术的,虞洲知道,是哄小女孩的术法,没有别的用处。
  戚棠这样喜欢。
  戚棠有些纠结。
  她有她的不易,我知道,我怜惜她。戚棠坦白,又想不通似的,似乎在透过蝴蝶跟变蝴蝶的人交谈,总该有平衡之策,她为什么非要以这样的冤阵换那些人起死回生呢?
  她设身处地,如果她是黛娘
  那么这一切又似乎没那么难理解了。
  ***
  下午郑玄和莺莺隔着人群与戚棠对视一眼,是很恩爱的夫妻,只是神态透出一些苍老来
  郑玄尤其。
  莺莺还好。
  他的外貌似乎随时间而改变,改变的厉害。
  戚棠又记起了郑伯阳这个虽然已经走了,但是和谁都有瓜葛的少年人。
  她记起了郑伯阳说的他兄长外貌上的诡异之处。
  思索沉默间,他们夫妻二人走到了戚棠身边,戚棠盯着他们,然后眨了眨眼:嗯?
  郑玄没说话,倒是莺莺开了口。
  她是格外毓秀的江南姑娘,身量娇小、吴侬软语,她道:戚小姐
  戚棠:
  见鬼,怎么谁都知道她姓戚?
  不过也能理解,那毕竟是和黛娘一伙的人。
  莺莺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她的目光落在戚棠肩上那只振翅的蝴蝶上后,原本想说的话就都歇了意思,出口成了叙旧:戚姑娘可喜欢那些戏?
  这个问题着实突兀了些,戚棠硬是没反应过来,不太喜欢。
  倒是坦白。
  莺莺一滞:看来,是莺莺轩的曲入不了戚小姐的眼。
  不是,戚棠老实巴交的,你选的很好,只是我就喜欢看些简单的,比如书生金榜题名然后迎娶美娇娘、小狐狸夜会书生。
  她的审美单一又俗气,都是些情情爱爱。
  莺莺看着她脱俗不凡的外表愣了愣,真想不到那样威名在外的戚烈膝下的女儿是个单纯的傻白甜,她觉得大起大落,没讲话。
  戚棠不喜欢的理由很充分:而且我只喜欢听些简单的调调。这些曲子太迂回了,唱腔一波三折的我没听懂。
  这话是真的,她可以竖指起誓。
  莺莺:
  莺莺看了一眼郑玄,好像她的深意都落了空,对牛弹琴果然叫琴者失落,牛甩甩尾巴、赶赶飞虫,单纯的一脸茫然。
  莺莺:是莺莺欠虑了。
  戚棠大咧咧摆摆手:不是不是,是我俗气。
  她倒是知道她俗,也不羞于承认。
  莺莺看着戚棠,却见戚棠一笑,她笑起来总是单纯又真诚,好像全天下最好骗。
  戚棠眼神饶有深意,静静的,又深又黑的看着莺莺:而且,郑夫人何必非要唱给我听呢?我不懂戏,对此毫无兴趣。
  莺莺面色仍然从容:那是莺莺冒昧了。
  话说到这种程度,和撕破脸没什么区别了,待两个人走后,戚棠觉得无所依仗,她心里没底,来平镇后的很多事情都让戚棠有些害怕。
  她去挽虞洲的手臂,下意识寻求安全感。
  她性子比一般女孩再粘人一些,颇为苦恼的用额头抵着虞洲肩膀蹭啊蹭。
  头疼!
  一个个讲话都迂回得不行!
  她读书少!
  她一个山里的孩子!
  讲话简单点不行吗!
  哼!
  戚棠郁闷的抿唇:不喜欢那个莺莺。
  才几面就定下了印象,虞洲闻言看她,看到了她单纯而直白的喜恶,明晃晃的摊在她眼下,戚棠说:这么一比,我还是更喜欢黛娘。
  少年人不知道喜欢是个多珍贵的词,她似乎随意的没当一回事。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虞洲喉咙动了动,嘴唇嗫嚅,问题在她眼底,她明净的眼看着那张脸,忽然特别想问那她呢?
  不与扶春的任何人比,只单纯说喜欢与否,她在她心里,能不能归在喜欢那一类?
  戚棠敏锐的抬眼:你想要说什么?
  虞洲:想吃串糖葫芦吗?
  她跳跃话题的能力也挺强的。
  戚棠摇头:不要。
  她今日也不想吃糖葫芦,却想吃点什么,拉着虞洲走,我们去买那个糍粑,好不好?
  她们挤入人群,单看模样似乎只是寻常人家、感情不错的两个姑娘。
  虞洲任由她牵着。
  ***
  吃饱喝足会客栈休息。
  当天夜里,戚棠陷入梦境时忽然开始疼。
  从脊骨往周围发散似的疼,像被人绞紧脊柱,疼的骨骼要错位开
  太突然了。
  戚棠疼的从梦里惊醒,还觉得是梦,脑子混沌,可是再接下来,无论多痛,都没有再破梦境的感觉。
  所以不是梦。
  戚棠额头鼻尖冒冷汗,嘴唇被自己咬破,有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