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天边一轮泛红的圆月。
  这是很不祥的征兆*,按理来说,戚棠不会出门,可梦里小小的她仍是穿梭在密密漆黑的阴影中。
  浅蓝色光泽的司南引飞在半空中,一上一下、形影幻成线,像在看东看看细看看,好像出来逛街似的。
  戚棠眨眨眼睛,表情古怪,莫名觉得这球的德行怎么那么眼熟?
  小戚棠被它带的烦了,跳起来去拍它。
  司南引灵活躲避,被她另一只手拍进了灌木丛里。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戚棠:
  那时年幼的戚棠不知道这枚司南引,站在她视角上的快及笄的戚棠却知道,那和她从她大师兄给她的乾坤袋里翻出来的司南引似乎是一样的。
  好像就是一样的。
  戚棠锁眉深思,竟然那时候就存在了吗?
  她都忍不住想掏掏看那枚在悔过涯底决定了她命运一般的司南引,然而到底摸不着,她清晰的知道她在梦里。
  她知道她在做梦就很奇怪。
  太过陌生了,梦里的情节像脱缰的野马,戚棠哪怕记性再差也觉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皱眉想,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然而不待她思索更多。
  司南引重振旗鼓又飞了起来,摇摇晃晃在戚棠面前,它倒是很会控制高度,飞的再快,也始终保持在小戚棠追得上的程度。
  她只拎着一只灯笼,烛火偶尔摇晃。
  司南引在刻意引路,戚棠完全不知道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她神思似乎寄居在年幼的梦里的她身上,举动却全然不受自己控制。
  越走越深。
  即使是后山也到了她逐渐陌生的地方,可能夜黑风高,戚棠认不出。
  亦或者是,她确实没有到达过此处。
  穿过长长的、野草几乎没过小戚棠半截身子的小道,她踩着碎石,往上爬,掌心被粗砺的石子磨伤,小戚棠粗粗往身上蹭了蹭。
  她不知道走了多远。
  汗津津的、衣裳有些汗湿。
  司南引却停顿片刻。
  小戚棠还跳起来够了一下司南引,拍了个正着。
  戚棠:
  她忽然就能设身处地带入别人看她时总气呼呼的感觉了。
  小戚棠短胳膊短腿正兀自欢喜时,忽然听见夜风凄静中,有声幽幽的短鸣。
  戚棠心弦被绷紧了一下,颤悠悠的牵扯出类似于恐惧的情绪。
  司南引未知般继续带着她走。
  饶是戚棠也觉得不妙,心里警铃在响,可是小戚棠简直是胆大包天。
  戚棠才不想承认自己小时候有那么虎。
  年幼的戚棠许是目光只追着司南引,不知不觉走到了穷山险境。她反应过来时还诧异的看了眼四周。
  到底没放在心上,继续走。
  这里树阴婆娑,石壁料峭,远处漆黑的半分光也不见,哪里都像藏着獠牙,天际连泛红的月亮也看不见。
  戚棠抬头借着视角往上看,确实只看见了漆黑的夜幕,半丝光线也无。
  只是树丛间隐隐约约飞出绿色的小萤虫,绕着她的灯笼转。
  只有她眼前一小块地方可以看见。
  戚棠有心想掐自己的手背,试图摆脱这样可怖古怪的梦境,然而到底还是没有,她思索几秒,抿唇忍下了害怕。
  未知远比这一切更恐怖。
  即使只是梦,她也要看的清清楚楚。
  但是真的好可怕。
  应该是年少时不懂恐惧为何,戚棠这个知道生死无常的小大人内心分明觉得该止步了,那小孩还是继续走。
  戚棠骂自己,熊孩子!半夜怎么可以瞎跑!
  她原本就害怕,而且场景举动都不由她控制,戚棠觉得更恐怖了。
  她极佳的视力捕捉到远处粼粼的反光,它似乎只是荡漾了一下,毫不显眼。
  戚棠一愣,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什么,目光却随着小戚棠越走越远,一枚石碑缓缓引入眼帘。
  一片漆黑里,它毫无存在感,直到灯笼渐近才被看得清的锁链缠绕的、古旧破碎的石碑。
  字都斑驳了,掉了几角,石碑上满是裂痕和青苔。
  戚棠内心惊了一下渡河!
  传说中的渡河!曲通鬼蜮,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渡河!
  戚棠压下心底震惊,喃喃:原来
  在这里。
  来不及多震惊,只是粼粼一闪的河面忽然翻涌起来,司南引被掀起的河水掀翻了打落在地。
  无力的翻腾了几下。
  大难临头了人忽然格外轻松,戚棠看司南引落魄还有点想笑。
  叫它猖狂。
  她也想不到,比它更猖狂的是自己。
  都这样了,年幼时候的她还上前小跑几步捡起司南引,往兜里一塞,后退回了原地也不跑。
  她和司南引也算是同甘共苦,戚棠心里隐约浮起几行大字,亮闪闪写着情比金坚。
  大戚棠只有一点点目瞪口呆:
  该说不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是真的,古人诚不欺我哉。
  夜色里那粼光似乎在游动,戚棠眼睁睁看着有道长蛇拔水而起,几丈高,高的戚棠仰断了脖子才能看清它,猩红的嘴里露出青白的獠牙。
  天上厚厚覆盖住血月的乌云飘开了。
  而她神思寄居的那具属于年幼时候的她的身体一动不动。
  现在好了,戚棠觉得这个梦肯定是假的。
  都这样了还不跑,哪里能活到她如今这样的年岁?
  ***
  骤然苏醒。
  戚棠只是猛的抽了一口气,手脚被她无数次心理暗示似的牢牢摁在床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见着眼前背过身去睡的虞洲,她睡觉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浅。
  梦境真假难辨,暂且按下不表。她心里有思量。
  戚棠来不及回想梦里的经历,却慢悠悠嗅到属于另一个人发间的气味。
  她忽然记起下课时,和虞洲分道走时,在自己屋前那颗树下看到了倚着树干、容貌不羁的林琅。
  他下课借口先走,如今却在这里等她。
  戚棠就掸掸裙摆,走过去问他:你在这做什么呢?我这里可没有漂亮姑娘会路过哦。
  林琅以轻佻的态度回道:那不是等来了你吗?
  戚棠眼波荡了荡,仰仰眼皮,笑了声:哦。
  她这声尾音收的简短快速。
  就好像她知道林琅在这等她的肯定有别的目的,偏偏也不问,两个人默默对峙,打起了耗时战。
  林琅一言不合就动手,又企图弹戚棠一记脑瓜崩儿,戚棠敏捷的躲开了。
  她看上去仍然是与世无争、又嚣张娇纵。
  矛盾又天真。
  还是林琅憋不住,他挑眉问:你这是什么打算?
  他再问她对虞洲的态度,其实戚棠远不至于要跟虞洲打好交道那一步。
  她没必要,更遑论她是敌是友都难讲。
  戚棠搪塞不过去,软着调调耍赖:小师兄不要问嘛,我自己想得清楚。
  她语气单纯、眼眸明净,笑起来的时候干净纯粹,像那一年枝头盛开的海棠,总之,不会做坏事的,小师兄放心。
  我是担心你做坏事吗?林琅敲她脑瓜子,我怕你犯傻。
  坦白说,他看不懂女孩之间的小九九,却也知道虞洲不是个简单人物。
  她的出现,似乎才是扶春今日出事的关键导火线。
  戚棠说:不会。
  她低低一笑:怎么会是犯傻呢?小师兄信我,阿棠心里有数。
  她心底没数。
  只是想试上这么一试,不许旁人插手的一试。
  【作者有话说】
  午湖1个。
  谢谢支持,爱你们么么啾。
  48
  第48章
  小师兄劝不了她,也就不劝了,说来是最娇纵也是最弱小的姑娘,偏偏偶尔倔强得很。
  她心底有的打算不会说,从小就这样。
  林琅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走的时候还回身叫她:别瞎想,有事情跟你小师兄说,你小师兄罩你。
  鬼信
  从小到大每次出事林琅都站在一边,一脸诚恳拱手言之凿凿,说什么诸事皆是阿棠一人所为,与他无关。
  有他罩就彻底完了。
  思及此处,戚棠笑着的眼眸渐渐落下,借一点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细细看她眼前的人。
  也许不只看看。
  其实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戚棠伸手摸了两把虞洲垂乱的发,指尖隔着如瀑的发丝触碰到身体。
  指间触感柔顺,绕来绕去也不打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