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哪是几日不见,萧程被变相看押以来已将近两月。
  “世子。”徐遗对他说话怪怪的早已见怪不怪,还是顿身行了揖礼。
  萧程招呼着徐遗坐下,又命有庆端上好的酒来,介绍着全是陛下赏赐,他一时半会也喝不完,请徐遗帮他分担下。
  不知怎的,徐遗总觉得有时候带有目的性的去面对这个世子,会不自觉在心中搜罗起显得不那么直白的说辞。
  就像现在这样。
  “有件事,想请世子帮忙,不知世子是否愿意?”徐遗小嘬了一口酒,发觉入口清香凛冽,而且酒味淡淡的。
  萧程觉得有些好笑,这天底下哪还有他愿不愿意的事情,也客气道:“不如先说说什么事,我也好为徐学士尽些绵薄之力嘛。”
  “不敢,是重开互市在即,南赵为进一步修好两国情谊,还请世子写一封家书促成两国互赠天子御容。”
  是促成而不是提议,他就不得不做,萧程一时陷入沉默,徐遗再道:“太子殿下说了,可以满足世子的一个条件。”
  萧程此刻陷入纠结,他清楚的知道要将这封信送到谁手上才能办成这件事,唯那个人,他是最不能利用的。
  帮忙。
  徐遗,你说得可真好听。
  萧程把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开口:“这庐陵我还没玩够呢。”
  徐遗领会,也陪着饮尽了杯中酒。
  “我的字不好看,我念学士代笔?”
  “这是自然。”
  待落款处写上萧程的名字时,他自嘲着这算哪门子家书,却又提醒道:“这封信最好先送去虞州。”
  信备好后迅速发了出去,同时南赵也在紧锣密鼓的组建使团,任命由去年就与北真打过交道的使节裴茂为“互市使”。
  果然,北真这回发来的是正式文书,欣然同意提前开启互市,末了还加上互赠御容像的提议。
  同时发来的还有一封厚重的家书,就夹在正式文书里,不过要给大内过目才能下放质子府。
  阿程亲启。
  这熟悉的笔迹,摸上去厚厚的信封,萧程只是拿着心中就泛起了酸楚。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已经打开过的封口,轻柔地展开后才发现有两封信件。一封来自元真,一封来自元瀚。
  密密麻麻写满了寻常亲人对远方游子的思念关切之语。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读着,原来他们都还惦记他,这是他活在这世上仅存的、唯剩不多的温暖了。
  有庆已经全然沉浸在从萧程身上不断流露出的孤独中,令他不忍上前打扰。
  但是世子爱玩爱热闹,或许出府能让世子心情好起来,可别再憋坏了,所以嘟喃道:“世子,官家什么时候才会收回旨意啊?”
  萧程放下信件,怅然回答:“快了。”
  赵瞻在劝说皇帝时,着重解释互赠御容像的好处,虞州三地的百姓变成了南赵遗民,难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有一副画像送过去,不仅能稳定民心,长久以来还有利于收复失地。
  一切准备就绪,使团马不停蹄地前往北真,这一次出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上很多。
  这也同时让一个人着急起来。
  还是在一个深夜,张逊之前听到出使的消息原本也没有多想,可是后来书画院要准备画像的事宜让他心里打起了鼓。
  如今使团已经出发了好几天,他实在忍不住,悄悄让人备好车去杜文景府上。
  比起张逊的沉不住气,杜文景要更显得从容一些。
  “你就不担心他们在虞州查出一些什么来吗,万一傅修远的事暴露了怎么办!陈元伯那小子还没找到呢!”张逊着急,实在没有闲心坐下掳来喝杜文景给他备的茶。
  杜文景气定神闲:“陈元伯已经在大理寺好好待着了,你急也没用。”
  “大理寺!”不料张逊大嚷道,意识到自己音量过高,又压低声音,“他在大理寺你怎么才告诉我。”
  杜文景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反驳:“告诉你有用吗,难道你还能进去也把他杀了?”
  张逊先是疑惑地看了他几眼,忽然反应过来,这是觉得死到临头了要把自己撇干净啊。
  “哼,杜文景,可别忘了这件事也有你的份,你脱不了干系!”
  面对张逊的威胁,杜文景没有丝毫的惊慌,质问他:“当年要不是你贪图富贵,一心想进这书画院,得罪了傅修远,没有我在这里头牵线你到得了今天的位置吗。”
  张逊脸上闪过一丝耻笑,对杜文景嗤之以鼻:“别把自己说得太无辜,当年你不也需要一个立功的机会,否则你的命做到宣抚使的时候就到头了!”
  杜文景不想回答他,其实他早已想好,若东窗事发便可称受了张逊的蒙蔽,一时失察才犯下大错,最坏的结果是丢官罢职,要不了命。
  然后他悠悠道:“使团去北真是谈互市之事,况且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那座御容殿早已经被毁了,还能查出个什么东西,当务之急是要在太子殿下他们之前先找到那副真的御容像。”
  张逊无论如何也安不下心,提出质疑:“那万一陈元伯早早交出去了怎么办?”
  真是个蠢货。
  杜文景索性不看他,直道:“他要是真交出去了,你我岂能在这安然度日。太子是何许人也,连他也找不着,这就说明陈元伯没有说出实情,我们就还有机会。”
  这小子消失了多年,竟然一直藏在京郊的寺院里,还真是小看他了。
  张逊稍稍定下心,便不再逗留以免徒生枝节。
  趁使团出使的这段时间,赵瞻暗中把张逊三人近年来做的每一件事都给调查个底朝天。
  尤其是张逊,持戒提到他的时候,那模样恨不得立刻将他生吞活剥。
  但持戒的话也不能全信,所以他交待使节裴茂在调查御容殿的时候留个心眼。
  赵眄在灵泉寺附近安排人手,持戒大张旗鼓地去大理寺,他是陈元伯的消息终究纸包不住火,定会有人去灵泉寺附近搜寻。
  不过真的那副在哪儿连赵瞻也不知晓,持戒提出一个条件,要他们将傅修远的冤案调查清楚公之于众后,他才肯说出。
  第15章
  商议互市的地点就安排在虞州,使团在此落脚之后,镇南军节度使元真就派人接待。
  这位元真将军在北真可是被奉为战神的存在,永泰十二年十二月北真对南赵发动奇袭,不到三个月就拿下了南赵最至关重要的关隘——背水关,而后占据了虞州。
  其迅猛之势令南赵应接不暇,最后不得不割地和谈,一切都是这位元真将军指挥。
  自他镇守虞州三地后,采用两国制度并行的方式治理。曾在南赵做官的如今依旧是官,只是没有多少实权,不过能保住一条命已经谢天谢地了。
  民间百姓经过几年的发展与融合,渐渐形成一种新的、独特的生活方式,所以当裴茂看着虞州经过战乱后恢复得如此之快,多少有些惊讶。
  等互市谈得差不多的时候,裴茂抓紧去了御容殿一趟。
  “崔供奉。”
  “互市使。”
  裴茂对这御容殿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表示好奇,不禁感慨道:“看着这座曾供奉着太祖御容的宫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原来的样子,我这心中是感慨万千啊。”
  崔供奉听后,微笑附和着:“是啊,算算时间也有百年之久了。”
  裴茂装作想起来什么事:“几年前起了大火,太祖御容也遗失了,好在最后找回来了。”说着他环视了一圈,“我看这里也没有被火烧的痕迹啊?”
  “使节有所不知,当时节度使见到大殿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就命人翻修,才有了这副样子。”
  元真自小熟读兵书,连南赵的阵法与各个将军的用兵之道也颇有研究,南赵开国皇帝这样的一个人物他怎会错过,不仅研究,还很是佩服。
  见到一副残败不堪的景象于心不忍,所以没有拆掉它,反而精心地修复起来。
  只是现在殿中空荡荡的,不再进行御容祭拜,但特许南赵人在这里举行祭祀的习俗活动,所以原本只做得小官的崔供奉顺理成章的掌管这里。
  裴茂抓住一点,不明道:“只是大殿被烧?”
  崔供奉点点头:“是啊,说来也奇怪。”他顿了顿,看向周围没有人在,但还是压低声音,“我依稀记得是在一个夜里,突然就着起火来了,可是又无人值守,御容像怎么样我也不知。”
  “那这里就没有人提前将御容像收起来?”裴茂追问。
  崔供奉叹着气:“唉,说句大不敬的,这打着仗呢,保命都来不及,谁会去管一副画像。”
  裴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朝廷上下都猜测这火就是元真放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供奉一脸鄙夷,虽说他再也回不去故国,但元真好歹给了他官做,对待他们南赵遗民也一视同仁,至少让他们的生活过得和从前差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