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今日一死,是祖母拿昔日人情求来的,你且记着,就算京中所有人都避着咱们,祖母的丧事也必须要大办,如此,…如此皇上才会心生惋惜,给我沈家些许喘息之机。”
  越是门可罗雀,无人吊唁,皇上才越会念及旧情,不对沈家设防。
  “好,我都记下了。”沈安安半倚在床榻上,陪老夫人一起坐着。
  “还有你姑母,把她送去清净之地,不论京中发生什么,都万不可让她回来。”
  “嗯,好。”沈安安再次点头。
  “安安,你可别生祖母气,祖母把所有财物都留给你。”
  “嗯。”沈安安弯下腰,脊背抽的厉害,隐忍着呜咽。
  “祖母念叨了那么多年,如今心结终算是打开了,您也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她紧紧握住沈老夫人的手,不让垂落下去,几乎是硬挤出来的说话声。
  “您常说,儿女就是债,越积越沉,如今总算是都还完了,压在您心里十几年的大石总算是挪开,也可以和安安了无牵挂的回江南了。”
  她声音极小极小,说的无比平静,平静的绝望。
  “姑娘。”墨香拎着大夫匆匆进屋,看着榻上一幕,愣在了当场。
  大夫立时走过去搭上沈老夫人的脉搏,片刻就松了手,摇摇头退了出去。
  “姑娘。”
  “下去吧,通知爹娘,和大哥。”
  她始终没有松开沈老夫人的手,安寿堂烛火全都点亮,下人们急匆匆来回忙碌着,脚步杂乱。
  沈贵妃还在哭,哭的沈安安心烦意乱。
  “出去哭。”
  沈贵妃一哽,抬头触及沈安安冷漠阴鸷的小脸,垂下头没有言语,起身去了外间。
  寅时,报丧的炮竹声在沈府门口响起,硫磺的味道充斥着整条街,高悬的白幡和厚厚的积雪呼应,气氛压抑又沉重。
  安寿堂中的哭声还在继续,沈安安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的昂着头,看着那支已经被积雪压弯,即将断裂,摇摇欲坠的树枝出神。
  雪依旧没有停的迹象,那根树枝应是撑不了多久的。
  她伸手,冰凉的雪花落在手上,顷刻间就化为了水渍,轻的不能再轻,可一片片压下,却又重的很。
  一次又一次,沈安安觉得她的背脊也就快断裂,被压倒了。
  “安安。”沈长赫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安安收回手,漫不经心的擦去掌心的水渍,把沈老夫人临走时的交代说了一遍。
  “今夜就让她离开吧,”
  第116章 皇家隐秘
  她说的是沈贵妃,沈长赫知晓。
  沈安安是沈老夫人一手带大,感情比之沈府任何人都要深厚,他本还以为,她会怨恨,不会放过沈贵妃。
  仔细想想,毕竟是祖母拿命换来的,安安能想得通再好不过了,他将斟酌了半晌的劝慰之言都咽了回去,微微点头。
  按照沈老夫人临走时的交代。沈夫人把丧礼办的很是隆重,凡是相熟的官员都递了消息,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沈府门前冷冷清清,连一副挽联都不曾收到,递消息的人连对方府门都不曾进去,直接拒之门外。
  沈府一时气氛低迷,下人一个个耸头耷脑,提不起丝毫精神。
  可沈文却下了命令,即便拒之门外,凡有来往的人家也要一一通知。
  沈家孤零零无人问津,可越是可怜,皇上才越会高兴。
  大红漆木棺椁放在正堂中央,沈安安披麻戴孝跪在地上,麻木的不断往火盆里投着纸,火蛇不断蹿高,映着她清冷的眉眼。
  “安安。”沈夫人双眼红肿,“你别这样,你和娘说句话好吗,若是实在难受就哭出来,不要憋着。”
  从老夫人去世到如今,她平静冷漠的可怕,不哭也很少说话,仅有的时间都耗在棺椁前。
  身上穿的还是那日的衣物,连发髻都不曾重新梳理。
  “儿啊,你是在剜娘的心啊。”沈夫人抱着沈安安,泪如雨下。
  “娘,”好半晌,她终于开了口,沙哑的不像样子,问的却是,“她呢,走了没有?”
  沈夫人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沈贵妃,“已经都准备好了,今夜就送她离开。”
  “她在哪?”
  “安安,她终究是你祖母拿命换来的。”沈夫人悲戚的说。
  沈安安扯扯唇角,“您放心,我只是突然想起几句话想问问她,不会对她如何的。”
  祖母还在棺椁里躺着,她怎会对她心爱的女儿不利呢。
  沈夫人抿抿唇,把纸钱从她手中抽走,“走,娘带你过去。”
  从老夫人走后,沈贵妃就被沈文安排在了别的院子里,不让在众人面前出现。
  沈府沉寂安静的可怕,主子们都守在灵堂,下人更是个个小心翼翼,走路都不敢用力。
  处处都是白绸,刺的沈安安眼睛都疼。
  沈夫人把沈安安带进了一个偏僻小院,嘶哑的哭声在院中盘旋,夹杂着一声声的对不起。
  沈安安面无表情的走进去,看着正堂里坐在地上痛哭的沈贵妃。
  暗影笼罩下来,沈贵妃哭声凝滞了片刻,抬头看见沈安安时,心虚的往后退了退。
  “嫂嫂。”
  沈夫人微微颔首,并不耐与她说话。
  “娘,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她说。”沈安安语气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
  “安安。”沈夫人不怎么放心,可看着沉寂不言的女儿,还是点头离开了屋子,且合上了房门。
  房门合上,屋中光线立即暗了下去,只有窗棂洒进的几束光亮,灰尘浮动。
  桌子上还放着一碗热腾腾的茶。
  沈贵妃擦掉泪站了起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沈安安。
  她偏执,自私,贪生怕死,可死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不比任何人少难过半分。
  “宁妃,究竟是被谁杀的?”
  她倏然出声,语气冷漠,眼神却蕴含凌厉。
  沈贵妃一滞,眼底快速闪过慌乱。
  “事情都过去了,还提这个做什么。”
  “过去了?”沈安安冷冷勾唇,“祖母拿命填平了那些人的龌龊勾当,卑劣手段,凭什么如此轻易过去?”
  沈贵妃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凌厉阴狠的模样,心里竟有丝发怵。
  “安安,莫忘了你祖母临走时的话,那些事情不是我沈家可以参与的。”
  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沈家就只是一把刀,一个毫不起眼的牺牲品。
  也没有能力报仇!
  “是皇帝,是不是,他为何要杀宁妃?只是因为要污蔑你,污蔑沈家吗?”
  若是,又为何会突然放过父兄,显然,此事定然另有隐情。
  “告诉我,”她一步步逼近,沈贵妃一步步后退。
  突然,她转身抓起桌案上的茶盏喝了下去,沈安安愣了一下,蹙了蹙眉。
  下一瞬,沈贵妃用力掐着嗓子呜咽痛苦的开始打滚,疼的四肢都痉挛抽搐。
  “安安,皇家隐秘,连昔日的沈家都不过是蚍蜉撼树,莫再追究了。”
  她声音几乎是硬挤出来的,粗粝难听的厉害。
  “你喝了什么?”沈安安蹲下身子晃着她问。
  沈贵妃摇摇头,嘴角慢慢溢出鲜血,她张了张嘴,一个字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她拿起沈安安掌心,在上面写了两个字,“保命。”
  给沈家,也给她自己保命。
  她看了眼那茶盏,泪水汹涌而出。
  “姑娘,贵妃该走了,您也回吧。”
  杨姑姑从里间走了出来,恭敬的福了福身,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沈安安松开了扶着沈贵妃的手,慢慢站起身。
  她竟不知,屋里还有一人,“杨姑姑不是在安寿堂吗,怎么会在这里?”
  “奴婢奉老夫人遗命,给贵妃送壶温茶。”她不疾不徐,语调十分平稳。
  沈安安偏头看向了被沈贵妃喝掉,滚落地上的茶盏,浑身冰凉。
  竟是…祖母的意思。
  为了不让沈贵妃说出来的皇家隐秘!
  宁妃死是因为皇家隐秘,沈贵妃也可能是偶然得知了什么,才非死不可,祖母拿命换了沈贵妃,也答应了那人会永远闭嘴。
  她手脚冰冷,心仿若放入了油锅里煎炸。
  只是因此,此次沈家才面临如此绝境,一个秘密,就要了祖母的性命!?
  “姑娘,老夫人再三交代,不让贵妃和家中任何人接触,莫违逆了老夫人遗命,她老人家在时最疼的就是姑娘您了。”
  她说完就上前搀扶住沈贵妃往外走去。
  沈安安双腿如灌了铅,挪移不动。
  她呆呆的,好半晌都没有动,直到沈夫人进来,把她从恍惚中唤回神智。
  “她已经走了,咱们也回灵堂守着你祖母吧。”
  沈安安木然转身跟着沈夫人,自己都不知晓是怎么回的灵堂,直到在蒲团上跪下,都依旧精神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