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眼见着李沙棠终于开口了,她这点尖刻,圣后也没放在心上。
  “有件事……本宫觉着不能瞒你。”圣后垂眸,修长的指甲敲着瓷杯,发出“咚咚”的躁响。
  “你表兄将要定亲了,你那时估摸也解禁了……你有时间,便去瞧瞧吧,顺道送个祝福。”
  李怀恒那日说的话犹在耳边,圣后转瞬便撕裂了一切。
  李沙棠没太大反应,她只是沉沉地盯着茶杯,目光漠然又悠远,似是割开了几年的光景。
  “娘娘真大气。”良久后,李沙棠轻声道。
  圣后眸底闪过丝不忍,却还是残忍地说着,“你的委屈本宫看在眼里,本宫会向陛下求情的,你父亲牵连不到你身上。”
  李沙棠扯着嘴角,笑道:“所以我也该乖乖听话,以后圈缩在这小院里,让大家都省点事,是吧?”
  圣后低头抿了口茶,她掩去了眸底的波澜,只道:“本宫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
  是夜,狂风大作。
  李沙棠盯着窗外的那棵玉兰树,声音很轻很轻。
  “嬷嬷,给我拿把斧头来。”
  “小姐......”纪嬷嬷担忧地看着李沙棠。
  “我意已决。”
  李沙棠转身看向纪嬷嬷,眼里是平静的黑。
  纪嬷嬷叹息一声,只得去了。
  *
  翌日,李沙棠高热又起。
  “我让她静养!静养!”林太医气得直跳脚,“结果呢?她刮风下雨时去砍树?这是常人会做的事儿吗!”
  纪嬷嬷欲言又止,想为自家小姐辩解几分。
  谁料下一刻,林太医的箭头就对准了她。
  “你也是!你家小姐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你多大人了啊你!”
  林太医一直碎碎念,念叨到最后,直接把纪嬷嬷念烦了。
  “闭嘴!”纪嬷嬷不耐道,“现在的问题是,小姐这高热什么时候能好?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总在这讲也没什么意思。”
  林太医一噎,转念安慰自己,跟这野蛮女人没什么计较的!
  “我也不知道。”林太医没好气地回道。
  眼见着纪嬷嬷撸起袖子,林太医一抖,立马又道:“你家小姐底子好,病不了几天!”
  纪嬷嬷撸起袖子,刚挠了下被蚊虫叮起来的包,就见着林太医主动招了,她满意地点点头。
  林太医见着这幕,两眼一瞪,满心苦楚顿时无人诉。
  *
  李沙棠底子好,这次又有求生之心,高热在下午就要好了。
  “高热不是大事,重要的是你背后的伤。你这段时间都要静养,听到没有?”林太医又开始碎碎念了。
  李沙棠不耐烦听这个,她面上乖顺地点点头,一双眼睛眨啊眨,随后两眼一闭,闷上被子装睡。
  “这丫头!”林太医笑骂道。
  他也知道自己待这儿讨人嫌,只好跟着纪嬷嬷出府去了。
  林太医跟纪嬷嬷一走,李沙棠就闲不住了。她本来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但现在外面有御林军守着,她一时半会儿又出不去,只好在院子里溜达。
  这石子路走来走去又走烦了,她眼珠子一转,想起自家院子后头种着一排木槿,此时正是开花季。
  李沙棠又踢踢踏踏走到木槿树旁,她欣赏了下曾经射箭留下的孔洞,随后找了块大石头趴下,眼珠子黏在姹紫嫣红的木槿林上,不动了。
  一阵微风拂过,轻轻柔柔的,挠的李沙棠想睡觉。
  李沙棠这般想着,也就这般做了。她两眼一闭,正酝酿睡意呢,却不料......
  一个石子猛地砸到她的额头,那里迅速泛起一片红。
  李沙棠猛地坐起,手指发力,身下的大石头顺时裂开一道深缝。
  第29章 虎落平阳她开始有些喘不上上气了。……
  大石头被迫发出“咔擦”声,裂缝中不时蹦出些碎石子,掉在草地上翻滚着。
  “小姐怎么了?”一个脸生婢女闻声跑来。
  李沙棠盯着婢女的脸,将裂缝挡了挡。她一边默不作声地将石子往自己这块踢了踢,一边摇头道:“没什么,做噩梦了。”
  那婢女是见着李沙棠闭眼的,闻言也不疑,只微微福身道:“那小姐自己小心,奴婢先走了,小姐有事再唤奴婢。”
  李沙棠点点头,眼见着婢女即将跑远,她忽然将人唤住,眨着眼睛疑惑道:“原来在这块儿扫洒的婢女呢?她去哪里了?”
  那婢女笑了笑,低头恭敬道:“说是回家嫁人去了,具体的奴婢也不太清楚。”
  李沙棠颔首,随即摆摆手让她走。
  婢女匆匆跑回原处,她正是木槿林的扫洒婢女。
  李沙棠盯着婢女离开的背影,眼底蕴着冷意。
  待婢女彻底走远了,李沙棠才在一众碎石子中拾起那颗石子。
  她一摸这石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她什么人?自小玩石子儿长大的,这石子的重量明显不对。
  李沙棠又摸摸额头,那里也没肿包。
  李沙棠百般摸索,终于在天黑前解开了石子,看到了里面的小纸条。
  她得意地勾了勾唇。
  李沙棠解密过后,顺着原路返回寝居。她漫步在路上,目光不经意扫过路边一溜儿的陌生面孔,越走越心惊。
  她慢吞吞地走到自己的寝居,将门栓拴上,再打开纸条。纸上的字体清秀俊逸,赫然写到——
  明日戌时三刻,花满楼一叙。
  李沙棠将纸条放在火舌上燃了,眼里的情绪越来越浓。
  看来她快出去了。
  *
  翌日,巳时。
  李府门口难得围满了人,大都是些看热闹的闲客,营造出一种宾客盈门的假象。
  那面白无须、气质阴柔的曹太监站在李府门匾下,高举圣旨,嗓音尖细地宣读着。
  “……李家女懿言嘉行,与乃父不同,特准李家女保留县主封号,留永安修身养性、为民祈福。钦此!”
  李沙棠盯着膝盖下的砖块,仿佛看见她罚跪在地,聆听阿娘教诲的场面。
  “我虽喊你‘虎蛮子’,但你不是真的野老虎!翻墙逃学、流连军营,这是一个姑娘家干的事吗!”
  “还有你那些狐朋狗友!你要记住,你身上留的是永安王家的血脉,不是那群野孩子可比的!你未来是要回到永安城的!”
  “陇右只是一个临时住所,永安才是你最终的归宿,你莫要被他们毁了啊……”
  说到后头,阿娘话语里都带着几分泣音。
  可阿娘,女儿就是喜欢陇右。在永安,女儿找不到家的感觉。
  还有王家,您说我是王家的孩子,可王家为什么不认呢?
  李沙棠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她眼神清亮,唇边带着抹笑意。
  她出不去这永安城了。
  “县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曹太监亲自扶起李沙棠,笑眯眯地恭贺道。
  “借曹公公吉言。”李沙棠顺势起身,她在赵太监袖口处拍了下,亲自将曹太监送上马车。
  曹太监在马车上坐稳后,立马往袖口里掏,果然掏出个大红封来。
  他油然生出股兔死狐悲的感慨,几日前谁能想到,这大名鼎鼎的朝阳县主,有朝一日还得给他塞红封?
  这永安城,果然只有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才是永恒的尊贵。
  *
  待曹太监走后,李府门前看热闹的闲客陆续散去,那些御林军也相继撤走,纪嬷嬷暗中给那带刀将军不少好处,好叫他们走快些。
  李沙棠命人关了府门,带着纪嬷嬷径自走向自己的寝屋,再叫关月在门口守着。
  “嬷嬷,我等下要出去。”李沙棠顿了下,继续道,“等会儿嬷嬷就装作我还在的样子,该干嘛干嘛,但千万不能让别的婢女来我的寝居。”
  纪嬷嬷隐约猜到李沙棠要干什么,她目露担忧,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道:“小姐放心吧,府里有我守着。”
  听到这句话,李沙棠内心忽然涌上一股极致的委屈,她猛地抱住纪嬷嬷,将头埋进嬷嬷的颈边。
  自她来永安,她再没做过这般软弱的举动。
  这是三年来的第一次。
  纪嬷嬷感受到脖颈间的温热,她酸了眼,却没掉泪,只轻轻拍着李沙棠的脊背,一下又一下。
  “嬷嬷要答应阿棠,”李沙棠抬起眼,眼眶里还残留着泪珠,“以后无论出什么事,嬷嬷都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阿棠只有嬷嬷一个亲人了。”
  纪嬷嬷哽声应着。
  *
  戌时。
  夜深了,花满楼里歌舞升平、宾客如云,窗边的酒气一阵阵地飘出来,醺倒了路边的醉汉。
  三楼的天字房内,李沙棠摇着青梅酒,偌大的木桌就点了几样下酒小菜。她咬着块凉拌黄瓜,悠悠望着护城河漾漾的水波。
  “孟夏让我一顿好找。”
  一道如珠如玉的清润声线徐徐传来,让满室悠闲多了几分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