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崔杜衡掀开车帘,面无表情地看向车窗外。
  黑云重重,万物俱静。
  “你倒是会挑时候。”崔杜衡讽笑。
  李沙棠不讲话了,她垂着头,转身朝着车窗外爬去。
  崔杜衡下意识拉住她的袖子,在她疑惑地注视下,状似无意道:“正巧,我也想讨论讨论。”
  李沙棠得了令,将车帘一把拉起,随后端
  坐在崔杜衡对面,一双凤眼亮晶晶的。
  崔杜衡瞄着李沙棠略微圆润的两颊,觉着自己也是幼稚,天天跟个孩子计较。于是他自觉拿出大人的气质,轻咳一声,淡淡道:“问吧。”
  李沙棠沉吟一会儿,问道:“你怎么突然散功了?”
  崔杜衡面色一僵,不自然道:“你换个问题。”
  李沙棠“哦”了声,随后又问道:“你觉得那个大汉是谁派出来的啊?”
  已知两个“鸟人”是杨元聪派出来的,追他们的人是朱茂才派出来的,那那个大汉呢?
  崔杜衡被问住了。
  良久后,在李沙棠期待的目光下,他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不知道。”
  李沙棠无语地看着崔杜衡。
  看他想半天,她还以为他多厉害呢,结果也不知道。
  “除了案子,你就没别的想问的吗?”崔杜衡恼羞成怒。
  李沙棠缩了缩脖子,其实她还想问崔杜衡,她的玉佛去哪里了,还有安家娘子怎么就成她晴姑姑的徒弟了。不过她想想就知道,崔杜衡肯定不知道。
  她拧眉思考许久,最后还是问了些只在书上见过的,但从未亲历的山川奇闻。
  这个崔杜衡最拿手,他得意地眯起眼,在李沙棠惊讶的目光下侃侃而谈。
  他自是滔滔不绝地讲着,可没过多久,马车里忽然响起轻微的呼吸声。
  李沙棠睡了。
  崔杜衡嘴角抽了抽,他本想把李沙棠叫醒,可看着她越发盈润的脸蛋,他的手指不禁微动。
  一、二、三。
  第10章 纯金客栈她哪儿来什么兄长?……
  三秒还没过,崔杜衡就自动凑上前,看似狠毒实则轻柔地掐了下她的脸蛋。
  他满足地眯起眼。
  就在他准备掐李沙棠第二下时,她哼唧着翻身,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犹带疤痕的手臂。
  李沙棠天生晒不黑,却极容易晒伤,再加上离家后不注意保养,此刻手背和脸侧都浮现不同程度的红色。
  莹白的肌肤刻着狰狞的血痂,还混着片片红痕,明晃晃地撞进崔杜衡眼底。
  他缩回手,从袖里翻出一小坛雪玉膏,将其放置在李沙棠身侧,这才蹑手蹑脚回到原位,把自己缩成一团,给李沙棠空出最大的睡眠空间。
  *
  泸州,平溪镇。
  一行人赶了几天路,终于找到一个比较富庶的小镇,可以停下来歇歇脚。
  平溪镇是一个交通要镇,一行人行驶在街上,随处可见各地往来的商人们、挑夫们或是随行的镖师们。
  李沙棠虽说在都城永安出生,却是自小待在偏僻荒凉的陇右,再加上阿娘的严格管教,倒是没见过这般热闹有趣的景象。
  “快看!”李沙棠兴致勃勃地拉着崔杜衡的袖子,掀起车帘指着斜前方。
  她身体底子好,再加上崔杜衡送的极品雪玉膏,这几日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一点疤都没留,于是愈发精神起来。
  崔杜衡身体不好,此番长途跋涉更是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他本来在闭目休息,奈何李沙棠实在太能折腾,硬生生把他闹醒了。
  李沙棠无视崔杜衡幽怨的目光,继续拉扯着他的袖子。
  自她第一天闯入崔杜衡的马车,此后就再没挪过窝,连睡觉都在这辆马车里。赵管家倒是有心拿“男女七岁不同席”说事,奈何两位主子都没当回事,他只得管好侍卫车夫们的嘴。
  崔杜衡闹不过这虎蛮子,只得顺着李沙棠的力道歪身子,懒散抬眸。
  只见前方有一队青壮年腰间绑着木架,架上分别站着一对对童男童女,他们各个都穿着红袄绿裤,在架上相互表演着翻腾、打筋斗、扭秧歌。
  崔杜衡凝神看了会儿,随后又收回目光,啧声道:“不就是擎阁吗?瞧把你激动的。”
  李沙棠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擎阁,压根没听清崔杜衡说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她看也不看,直接一巴掌拍向崔杜衡。
  “嘶!”崔杜衡龇牙揉着右肩,他恨恨瞪着李沙棠,嘀咕道:“你这虎蛮子不仅练了铁牙功,还练了铁掌功!”
  李沙棠彻底忽视他,一双眼又飞到路边红红绿绿的糖葫芦上,在心底盘算着自己的银两。
  *
  有趣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李沙棠还没看够,马车就已经抵达客栈了。
  李沙棠念念不舍地跃下马车,随后一抬眸,直接当场僵化。
  只见这个客栈高高挂着“悦来客栈”的牌匾,这牌匾竟是纯金打造!
  她也不是没见过金子,她家虽在陇右,可算上这几年的战利品,以及皇宫里的赏赐,她家可称巨富。
  她只是没想到,这中原地带随便一个客栈就可以用纯金的牌匾。要是陇右有这般富庶就好了......
  李沙棠的眸子微微暗淡。
  “啧啧,虎蛮子怎么不骂‘暴发户’了?”崔杜衡慢吞吞地走过来,逮着机会就嘲笑李沙棠。
  李沙棠睨了他一眼,转身往客栈里走去。
  崔杜衡摸摸鼻子,在赵管家无语地注视下,也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
  *
  这个客栈不仅外表富贵,内里也很是堂皇。四处装饰着古董花瓶,连那掌柜手拿的算盘都是纯金造的。
  除开她们这一行人,店里零零散散分布着几个商人,剩下大部分的住客都是江湖中人。
  那些个狼牙棒、重刀、弓箭、斧头、铁剑......都一一靠在主人家的凳子旁,旁若无人地释放着煞气。
  李沙棠的手指动了动,她小心又兴奋地打量着这些人,心底的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
  无人知晓,看似尊贵的朝阳县主心底一直住着个侠女梦,她渴望执刀闯天下,荡尽一切不平事。
  可惜的是,她的阿爹把她的学武当成孩子玩闹,她的阿娘更是强烈反对她学武,这几年身子不济才稍稍宽泛些。
  她正出神着,一旁大汉们的谈话已经飘进她的耳朵。
  “你们听说了吗?那朱茂才被人杀死在书房,临死前用血写就一份认罪书,将自己绑架节度使千金、通敌南蛮的罪行统统都招了!”
  “这朱贼真小人,亏我以前觉着他弃文从武是条好汉,结果他乃这等软骨头!要我说,这些文人都是软蛋,还天天妄想着指挥我们做事,我呸!”
  “诶诶,我怎么听说朱茂才是跟人同归于尽啊?他都同归于尽了,还怎么写认罪书啊?”
  “这谁知道呢?说不定......那芳菲子不只招惹他一个,她那些情郎见朱贼如此没用,联合起来搞他呢!”
  “就是就是!听说他那老相好的宅子里藏着一个纯金打造,镶嵌满宝石的金项圈呢!”
  那些人越说越起劲儿,说到兴头上时,还都“嘿嘿嘿”地笑起来。
  李沙棠心里很不舒爽,她正皱着眉,一把锋利的匕首就猛地刺来,直咧咧地插进那些人的桌子上。
  “谁这么没眼色......”那看起来最为壮实的大汉猛地站起,瞪向扔匕首的人,却在看见来人的那一瞬,讪讪地收回目光,悻悻道:“误会,都是误会。”
  李沙棠顺着目光看去,就见着一粗衣也掩不住丽容的女子冷冷扫来。她满头青丝只用一根木簪挽着,腰间挂着一把上好的雁翎刀,雪白的刀面折射出满堂静谧。
  “误会?”她冷笑一声,随后跃到大汉那群人面前,拔出匕首,又掏出绢帕细致擦拭着,“我这匕首要是不小心射到你那要紧处......”
  她拖长嗓音,斜睨着大汉下面,不屑道:“那也是误会。”
  大汉下意识夹住腿,随后又恼怒地松开,一掌拍在桌子上,“好你个臭娘们儿,老子让着你,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要不是你爹威名尚在,老子......”
  他话还没说完,便嚎叫一声,疼得在地上打滚。
  李沙棠又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女侠抽出雁翎刀,一把砍下大汉的左臂。
  那切口平整的左臂径自掉在木桌下,激起大片血花。
  众人一阵哗然。
  那女侠冷笑着擦拭佩刀,随即转身刚准备离开,就感受到一股炽热的视线。
  她转头看去,只见一穿戴贵气的小姑娘直愣愣地黏着她的刀,跟块年皮糖似地惹人厌。
  崔杜衡瞥过女子难看的脸色,又瞅瞅李沙棠痴汉般的目光,只得一边嫌弃,一边扯着李沙棠的衣袖。
  “别看了!再看你的小命就不保了!“崔杜衡见李沙棠没反应,只得靠近她的耳廓,低声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