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旁的崔杜衡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随后也买了块烧饼子慢慢啃着。
  “这汇阳县来了个新县令,听说是十年前的进士,在大理寺犯错被逐到这偏僻地来了。此人在永安便是出了名的青天,说是不信怪力乱神。
  他来这后一心要把这案子破了,现在挂了个招募令,说是只要提供有效线索,就赏十贯钱。要是能破了此案......”
  那壮汉将手掌张开,朝着田老汉举着,“你猜猜多少?”
  田老汉来了兴趣,“一百贯?”
  那壮汉摇摇头,他窥了眼四周,声音愈发低弱:“是十两银钱!”
  十两银子!
  这数目别说田老汉了,连从家里逃出来的李沙棠都吃了一惊。她的零花被阿娘管得严,偷偷存了六年也不过三四两银子。
  她现今又一心想跟着崔三去青州,路上花销总不能让人家承担,再加上去往青州后的住宿和生活问题......
  李沙棠掐着手指算了算,发觉她现今就是穷光蛋一枚,没任何逃离资本。
  况且......她自小混迹军营,区区小贼应该难不倒她。
  等她破了这案子,不仅能巩固此地治安,还能获得银两......
  李沙棠光是想着,眼里就冒出光来。
  这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啊!
  那两个壮汉没多久就吃完走人了,李沙棠发现他俩走在路上都勾肩搭背,似是在分享更绝密的消息。
  她犹犹豫豫好半响,最终还是拍了下崔杜衡的肩膀,低声道:“去瞧瞧不?”
  崔杜衡慢吞吞地啃着烧饼,眨眼道:“瞧什么?”
  李沙棠把眼一瞪,呲牙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崔杜衡有武功,李沙棠前不久才发现的。她刚醒来那会儿迷迷瞪瞪的,见他面色青白还以为得了什么绝症,连拍他一下都不敢。
  可谁知这厮病殃殃归病殃殃,该偷听时却没有放过任何人。她不过在他咳嗽的时候,小声哔哔他一句“痨死鬼”,他那双阴森的眸子就立马看过来,还给她笑眯眯地来了句:“痨死也比蠢死的好。”
  她说人坏话自是心虚,可这狡诈的崔三显然也没甚么好心思!
  “那我......再考虑考虑。”
  过了好半响,等崔杜衡将那口烧饼艰难地咽下去后,他才给了李沙棠一个敷衍的回答。
  李沙棠撇嘴,她直接转身走人,再不理这讨厌鬼。
  *
  李沙棠本来都要放弃查案了,这崔三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她又不好劳烦年纪颇大的赵管家。
  再加上她越在此地逗留,她被阿爹逮到的可能性越大。
  她就更打消了查案的念头。
  奈何晚上吃饭时,崔杜衡依旧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死样子,李沙棠一见到他,肚子里就平白多出几分气来。
  他那双桃花眸白长了,别人都是脉脉水波,就他是死水一潭,不仅没有活力,不时还要毒你几下。
  李沙棠只要一想到他们初见时,她傻乎乎地以为他是个单纯好欺的世家公子,不仅对他抹惨卖乖,还发自内心地感激过他——
  她就想回到过去,对过去那个蠢兮兮的自己耳提面命,千万不要相信这个人的鬼话!
  不过现在醒悟也不算晚。
  李沙棠默默转移板凳方位,斜对着崔杜衡喝粥。
  崔杜衡冷嗤一声,懒得理这个蠢东西。
  他曾还以为这李县主多聪明,虽说在军营时,是他故意扮蠢,但她的一番表现着实唬到他了。
  结果几番接触下来......
  他崔三不爱欺负蠢人,等找个时机折腾她后,就放她走吧。
  算他大发善心了。
  李沙棠不知他这一番心理动态,她一边喝粥,一边竖起耳朵听八卦。
  “你们说那安家娘子现下如何了?”一个汉子喝着酒,醉醺醺问道。
  夜晚总是容易勾起人们的八卦之心,有人开了头,就有人接尾巴。
  “还能怎么样?她夫君死得这般惨,她却不见了?嘿嘿......要我说,她保准是有情夫了!”
  “不能吧?听说安家老爷管她管得极紧,每月没几个银钱不说,还不让她出门......”
  李沙棠听得心莫名勾起,她不由想到自个儿。
  她与安家娘子一样没钱又同是
  女性,她现下跟着崔三,日子看似过得不错,却同样没保障。
  崔三哪天使心眼把她丢下了,那她就完了。
  所以说,还是得有自己傍身的银钱。
  李沙棠心里想着事,那粥也没喝几口,便放下瓷碗,回房歇息去了。
  崔杜衡瞥了她一眼,眉梢微动。
  *
  “咱今个儿不讲那些个英雄轶事了,咱讲个在不久前战乱时发生的一个奇闻轶事!”
  那说书人一摇折扇,在众人好奇的眼光中侃侃而谈。
  “话说那天阴雨连连,是陇右难得一见的下雨天。这雨下得缠绵又湿冷,连那群南蛮子都暂停了进攻,在营地里好吃好喝地享受着。
  可那万家当铺的掌柜,却执意要去安家村,去接他那美貌的媳妇。这人接到了也就算了,可他媳妇在娘家喝多了酒,路途才走了一半,她竟执意要就近解厕!
  这附近虽有一片杨树林,可那树林里埋着不少先人的遗体。莫说现在是下雨天,就算是晴天,那掌柜的也万不敢叫他媳妇单独去那杨树林。
  两人就此争执起来,这越争,拖得时间越久,那媳妇就越憋不住。忽然,那媳妇说着说着,趁着万掌柜不注意,独自小跑进了树林!
  那万掌柜心慌啊,他左走走、右走走,越看那树林,越觉得阴森可怖......”
  天空忽然劈过一道闪电,那白炽的闪光将万掌柜吓了一跳,他连忙后退几步。
  就在他神情恍惚的时候,他媳妇忽然出来了,他面上一喜,急忙迎上去,想要像往常一样搀扶他媳妇手臂。
  谁知他媳妇却下意识地避开了。
  “阿花?”万掌柜疑惑地抬眼,下一瞬,又是一道闪电劈来,白花花的炽光照在他媳妇僵硬的脸上,显得格外渗人。
  万掌柜手抖了下,他下意识松开手。随后他反应过来,心底又盈满了愧疚。
  “阿花?我刚刚......”万掌柜再度唤道。
  他细致地观察着媳妇脸上的神情,慢慢地、慢慢地,他的喉口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遏住了。
  阿花,他的媳妇,现在用一种茫然、麻木又陌生的神态注视着他。她的脸色格外惨白,身上的裙子也由绿色渐变为了蓝色,像是开在幽幽树林的一抹蓝火。
  第5章 缉拿归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万掌柜勉强地笑了笑,他没再搀扶媳妇的手臂,只是默默走到媳妇的右前方,时不时转过头来,轻声细语地为媳妇带着路。
  “......那万掌柜刚一到家,趁着媳妇不注意,连忙将这诡异之事说与父母听。谁知他父母并不当回事,只叫他宽心。随后,他父母就把儿子送进了媳妇房里......”
  茶楼里的人们纷纷停下了磕瓜闲聊的举动,聚精会神地盯着说书人。
  有闲汉直接嚷嚷道:“那万掌柜平日里也不是什么怂货,怎会被自家媳妇吓成这样?”
  更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
  说书人说到这儿,不仅没解惑,反而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润润喉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在茶楼众人的一片嘘声中,说书人施施然走下说书台,趁着大家还没回过神来,赶紧溜走了。
  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刚转入一条巷子,就被一个满面煞气的小姑娘拦住了。
  他再一转身,出路又被个病殃殃的少年堵住了。
  他眼珠子一转,两相其害取其轻,抬步就往少年那冲去。
  ......然后就被这少年踢回来了。
  “痛!我的腰!”那说书人捂着屁股往地上一滚,就这么赖着不起了。
  “起来!”李沙棠气势汹汹地走到说书人的面前,拿脚尖踢了踢说书人的腰。
  “嘶!你这小姑娘力道忒重了!”说书人一个鲤鱼打滚,扶着腰从地上蹦了起来。
  “啧啧。”崔杜衡往前走了几步,一脸怜悯地盯着说书人,“孔夫子都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个说书的竟还明知故犯。”
  他本不欲与李沙棠胡搞,奈何李沙棠总在赵管家面前嘤嘤嘤,背地里还对他进行武力威胁,迫使他不得不来此协助她。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算是深切领会到孔夫子这句话了。
  那说书的盯着崔杜衡,心里怨气直冒。
  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李沙棠懒得理崔杜衡,她眼冒凶光,盯着说书人,开门见山道:“你那故事的后续呢?快说出来!”
  那说书的眼珠子一转,心想:不就是一小姑娘吗?看他怎么糊弄她。
  于是这说书的眼睛一垂,嘴角一放,唉声叹气道:“后续就是那万掌柜死了,万家当铺后继无人,万家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哎!这万家可真可怜,惹上这么个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