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程赫东不意外她会问,因为在他眼里,许桉意同样是个很细腻的人。
  他一脸坦然自若应声:“你告诉我的。”
  ??
  许桉意这下是更懵了,湿润的眼睛泛着涟漪,浮上明显的困惑:“是我告诉的吗?”
  她其实有事不太喜欢跟别人说,很多时候都是自己知道就行,真没印象自己说过。
  程赫东脚步停了下来,顺势扭头,脑袋微垂,和身边人缩短了距离,淡淡道:
  “你昨天晚上说先回房间那会儿走到多功能厅门口,手扶上腰像是在缓解酸累,我猜你腰应该之前不太好。”
  “许桉意,告诉不一定要出声用嘴说,有时候行为更能表达真实自己。”
  这话像是刻意说给她听。
  一时间许桉意的脸上表情混杂,心底儿也复杂得不行,不知道是该为程赫东的细致程度感到意外和触动,还是说思索他这句云里雾里的话的深层意思。
  程赫东想表达什么?
  是让她袒露真实自己,还是说让她多看程赫东表达的自己。
  许桉意的耳边再次静谧,自动屏蔽声音,脑子很乱,很乱。深感自己仿佛一个站在边缘上的人,不敢多往前跨越一步看新的风景,也站在边缘犹豫地下不来。
  程赫东从来没想过急于什么,但也想要什么便会主动,他是刻意点到,但也惯于把握度,当下自然也不例外。
  不知道停了有多久,程赫东把她的纠结又茫然的神色尽收眼底,表情滴水不漏,岔开话道:
  “该走了,去接吠吠。”
  周遭开始流动,身边人的声音也渐渐钻进耳朵,许桉意回神,但还带着微微呆愣,重复了下:
  “好,要去接。”
  程赫东的嘴角被带得上扬了些,许桉意这姑娘这一面儿究竟谁能看到,剖开外面就是藏着不自知的可爱。
  程赫东无端生出些庆幸的情绪。
  刚没走两步,许桉意落下了,脚步再次停了下来。
  “怎么了?”
  程赫东回头退两步问她。
  就见许桉意使劲儿地晃着脚底往地上蹭,白皙的脸颊上露出些不好意思又微微羞耻的表情,特别难以启齿。
  “脚上、好像沾了口香糖。”
  脚感黏黏的,挺膈应人的。
  大马路上谁随口吐的嚼完的口香糖,被许桉意这个倒霉蛋子踩上了,就说吧,走路还是要专心,不能想事情。
  说完还觉得丢人,发丝悄然垂下盖着脸颊两侧。
  她今天为了走路方便,特意穿了双软底平跟的白皮玛丽珍,舒适是舒适,但半天蹭不下来脚底那个讨人厌的口香糖。
  许桉意到底是嫌弃,还想着挣扎挣扎最好能蹭掉,她实在不想上手扣,但走一步粘一步也很烦人。
  程赫东见状,放下手里的东西,从裤边兜里利落地掏出来包纸巾抽了两张,二话不说半蹲在许桉意的脚边,表情沉稳淡定地催她:
  “抬脚。”
  第23章
  旅途23 许桉意身上有程赫东的味道……
  字正腔圆的两个字, 再加上自然蹲下的动作,许桉意瞬时意会到程赫东的意思,恍惚有种被雷劈的感觉, 不抬脚反而往后撤了一步, 摇着头强烈拒绝:
  “别,不用, 还是我自己来吧。”
  怎么能让程赫东给她擦,何况之前向栩阳洗完碗, 手上干净的水珠没甩干都被他毫不掩饰嫌弃了一番, 更别提她脚底沾的这个恶心的口香糖,程赫东怕是心里该呕了。
  许桉意想得很善解人意, 但显而易见,程赫东可不承这个意。
  他猜到了许桉意会拒绝, 在她后退那一下之后, 大掌瞬时捏上了她纤细的脚踝,隔着裤子攥得紧紧实实。
  强烈的肢体接触, 程赫东掌心的热度忽然传过来,许桉意第一反应是小幅度地挣脱,肌肤起了一层生理性薄薄的战栗。
  但又很奇怪, 她内心似乎并不排斥, 仿佛这样的接触逐渐模糊了她和程赫东交往的界限。
  “站稳了。”
  程赫东没给她再拒绝的机会, 丢下句话后便轻微使力抬起了许桉意的脚。
  脚底的口香糖像是黏性强劲的狗皮膏药, 程赫东硬生生地扣了一下还没扣下来。
  许桉意心跳擂鼓, 莫名地开始忐忑不安,波澜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脚边人的神情,生怕他脸上泛起来一丝的不耐烦。
  她猜也能猜的到脚底下的东西有多么膈应人,她一个没有洁癖的人都很难毫无芥蒂地上手扣掉。
  但想象中的不耐并没有在程赫东的神色上出现一丝一毫, 他很坦然地包起来那坨脏东西,也没让许桉意看到,顺手丢到了远处的垃圾桶。
  做完一切后,才又提上东西站到许桉意的旁边,张唇解释:
  “你弯腰不方便,我就擅自主张了。”
  话语说得理直气壮,听得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就算她腰没事,他想自作主张那也完全可以。
  但其实,她的腰本来也的确是没什么问题,又不是撞到骨头,弯个腰还是很轻松。
  许桉意没纠结得那么深,也自然不会“责怪”上一句,毕竟是在帮她,她过意不去还来不及。
  脚底下凸起不舒服的黏腻触感彻底消解,许桉意侧目,语气诚挚地说了句谢谢。
  片刻之后,粉唇再次微张,梦呓般轻声低喃,似问非问:“你不是有轻度的洁癖吗?”
  ?
  程赫东抬眉微蹙:“洁癖?没有。”
  他算糙的。
  “可是上次向栩阳甩手上干净的水,你不是说了他吗?”
  许桉意不加思考,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程赫东听她提起那都快记不清的小细节,顿了几秒后脸色恍然,坦然自若道:“那算不上洁癖,对人不对事。”
  所以她和向栩阳在他这里的待遇还不一样,她有特殊照顾?
  许桉意心下默默。
  紧接着就听见头顶落下坦荡的声音:“云端原则客户至上,只要你想,随时都能站我上面。”
  程赫东毕竟是老板,云端的原则就是他的原则。
  这话太夸张也太暧昧,许桉意心惊肉跳,站在他上面?
  她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想法。
  迟疑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才小声地嗫嚅道:“我只在云端住一个月,算是一个月的暂时房客,还是不用了。”
  气氛蓦然被这句煞风景的话给冷凝住,程赫东的脸色肉眼不可见地沉了下来,面部肌肉紧绷,黑眸低压,冷冽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这人不苟言笑的时候特别怵人,冷冰冰的,一如两人初次以陌生人方式见面时给人的第一感觉。
  许桉意觉得他好像是生气了。
  相处太久,程赫东虽说偶尔也会表现出极强的压迫感,但大多数时候也算相处自在,以至于她都快要忘了,程赫东这个人本来就是很强硬和震慑。
  许桉意刚才的话是在陈述事实,当然也没有说错。
  但这个氛围明明白白地告诉着她,她不会说话,至少这句话在这个场合她说得很不恰当,听起来并未把在云端的这个月看得很重,程赫东生气的缘由在她。
  况且程赫东已经把台面放到了她脚边,许桉意这句话透着不领情。
  “我、”
  她想张口找补缓和气氛,但嗓子仿佛哽住了,话语在嘴里没成型自然也就说不出来。
  程赫东当下没退,直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开口问:“你怎么,想说什么?”
  他在等,等许桉意说出来一句软和的话。
  可她又要说什么呢?
  许桉意心里倏地一缩,看上去无所适从,眼神飘忽,清秀的眉毛也紧锁着,陷入一种别扭的情绪里。
  小镇上起了微风,一阵又一阵,吹起来又渐渐缓下来,反反复复,分秒也在其间随过。
  许桉意心下惴惴,迟疑了良久,才从嗓子里缓缓憋出来了句:
  “我不应该说这句话,一个月也很重要。”
  说完许桉意肩膀微微塌落下去,指尖死死地捏着外套角,对自己的找补不满意,又寻求不到更好的说辞。
  即便她其实在听到程赫东说的那句话心惊后紧接着浮上来隐隐的鼓胀,那是感知到被在意的悄然愉悦和心动。
  可许桉意总遮遮掩掩,她大概很难学会赤裸裸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面前人眼尾低垂着,散落的发丝微乱地贴在脸颊上,整个人处在很安静的紧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