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又是哪个倒霉蛋被军情六处抓到了把柄?”汉弗莱漠然地盯着麦考夫,他嘲讽起情报机构向来不留情面。
  “我希望您能听听这里面的内容。”
  “哦,这个倒霉蛋不会是我吧。”
  汉弗莱见麦考夫不肯让步,也不肯离开,出于无奈,他只好拿起录音笔,点开了播放键。寂静的黑夜里,除了平缓的呼吸声,一男一女的对话在嘈杂的环境音里十分清楚,显而易见,都是汉弗莱熟悉的声音。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拼劲全力走到那个位置吗?”
  “人人皆爱权力。”
  “哈哈哈……我十一岁那年,汉弗莱曾被要求上过几次质询法庭。因为在他担任内阁秘书那几年里有过几次「劝导」,现任政府怀疑他跟几桩影响颇深的政令有关联。所以翻旧帐折腾了他好几个月,他年纪大了,差点因为这事进了重症病房。”
  “所以从那刻起,我就觉得权力很好。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汉弗莱沉默着,灯光映射下,他脸上流露出来的震骇和不能置信被麦考夫尽收眼底。过了片刻,他突然就像游乐园泄气的气球,陷入一种奇怪又悲伤的氛围。
  “麦考夫,”汉弗莱凝视着窗外的清冷明月,他缓缓说道:“南希嫁给我的的时候,她是贝德福德公爵家的小姐,才华横溢,漂亮优雅,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务员,在苏格兰首席部长的办公室工作。我没有能与之匹配的社会地位跟财富,我甚至都没能给她一个真正盛大的婚礼。等到我们生下了帕特,情况才有所好转,办公室也越来越大,我还继承一个远方叔叔的城堡。尽管遗产税高到离谱,但南希却很高兴,每年我休假的时候,我们都会带孩子到阿普比城堡度假,它对我们意义非凡。你知道,帕特是我跟南希唯一的孩子,他的婚礼。因为安娜的身份,我们也只能低调处理。我对康妮的婚礼这么挑剔,并不是因为我对你有意见,而是因为在南希去世前,我向她保证过,我会为康妮举办一个有史以来最完美的婚礼——她是我们最爱的孙女。相信我,如果帕特还在世,他会比我还难缠。”
  良好的观察力让麦考夫注意到汉弗莱的一双深眼窝里闪烁着泪光,他避开视线,尽量不让眼前这位自尊心强到享誉白厅的前任内阁秘书感到尴尬。
  但出于速战速决的想法,麦考夫将准备好的纸条从西装的内兜里拿了出来,放到《父与子》的黑色封面上,他放低声音道:“也许这个地点,大家都会喜欢。”
  汉弗莱身子前倾,目光落在纸条上停了一瞬,他仿佛难以置信,又看了一遍。“你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他问道。
  “康妮带我去过,我必须要承认,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站在门口偷听的康斯坦斯跟莫里亚蒂同时转过身,她顺手接过莫里亚蒂递来的手帕,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水,声音哽咽着,“他怎么知道南希跟汉弗莱是在那里举办的婚礼?”
  莫里亚蒂摸了摸她的脑袋,他声音压低,“夏洛克离开前用手机发了条短信,我看到了内容。”
  康斯坦斯直勾勾地盯着他,她脸上浮现一言难尽的表情,“吉姆,你实在是太关注夏洛克了,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
  “闭嘴!”莫里亚蒂从她手里夺走手帕,眯了眯眼,上下牙相互摩擦着,“你的未婚夫你自己等,我要去睡觉了!”
  康斯坦斯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
  第67章 逃婚进行时
  库姆堡古镇的manor house hotel ,建于十四世纪,古老庄严——同大名鼎鼎的亨利四世几乎属于同时代的产物,在经历战火洗礼与岁月蹉跎之后,只有它依旧存活。绿草如茵的山丘,欧洲蕨正变成朦胧的翠绿之色,伫立于山地荒野的草木为灿烂的阳光轻抚。
  六月的到来,向来悄无声息;但六月也是一个结婚的好日子。
  在女王官方正式庆典的前几天,康斯坦斯跟麦考夫的婚礼低调地在库姆堡小镇举行。但他所派来的特勤人员却将酒店的出口围堵得水泄不通,这样的低调被汉弗莱嘲讽成「一种做作的官僚主义表现」。
  夏日的阳光被隔绝在酒红色的天鹅绒窗帘之外,室内的壁灯被点燃,康斯坦斯坐在手工布艺沙发上,她身着一袭白色的婚纱长裙,领口低开,露出纤细的脖颈,肩上搭着同色的网纱披肩,黑色微卷的长发如同波浪在背脊起伏,一缕卷发从微皱的旧头纱漏出,一顶耀眼的蓝宝石王冠正置于她的头上,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安德莉亚从拉斐尔的肖像画上看到的那样。
  略有不同的是,康斯坦斯一言不发地品尝着手中的苏格兰威士忌,她的心里生出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从她到达酒店,看到里里外外包围的黑衣男人那一刻起,康斯坦斯说得最多的不过是「你们随意」。
  安德莉亚缓慢地坐下,她挑了挑眉道:“有点像乔治六世送给女王的那套比利时蓝宝石王冠。”
  “时间再往后推。这是阿尔伯特亲王送给阿盖尔公爵夫人,也就是路易斯公主的结婚礼物。她死后,这顶王冠经历了三次拍卖——没有权力的人终究护不住自己心爱的东西。”
  安德莉亚的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她边听边敲打键盘,端端正正,像是在白厅开会。出于三天前才得知消息的震惊,她不得不问道:“现在不是冷战时代,你也不是潜入伦敦的前苏联间谍,为什么你跟他的关系会隐瞒得这么彻底?”
  康斯坦斯心不在焉道:“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大张旗鼓的事情。婚礼同葬礼一样无聊,这不过是人类创造出来为了社交的一种仪式。只有在这两种场合下,你才会感觉人生变得特别短暂,就跟待在时间机器里一样。”
  典型的答非所问。安德莉亚的手指顿了顿,她移开视线道:“好吧,这个观点倒是新颖。不过你应该看看苏格兰选举委员会前几天为公投预热的新闻,简直像是艾丽莎·麦凯的个人博客。”
  “我听说了,”康斯坦斯原本懒散的背脊突然挺直,她呷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但我必须要提醒一下内政部,就算独立派反对者示威,也必须绕开女王的庆典仪式。说实话,1979年就苏格兰权力下放一案展开公投已经非常离谱,没想到几十年后还要为苏格兰是否独立再次公投。公投这种让整个国家全体人民投票来决定国家政策的制定、修改或者废除的制度。在我看来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然后就是——无数次,如同戒不掉的毒瘾。让一无所知的民众来决定一个国家政策的走向,这不是民主,这是一出暗无天日又滑稽可笑的戏。而大部分政客,比莫里哀的《伪君子》还要让人感到可笑——自以为是到了极点。”
  康斯坦斯话刚说完,视线停在门被缓缓推开的手指上。潮湿而温暖的空气中传来低低的笑声,“你改变了不少,康斯坦斯。”欧洛斯怀着一种孤独感看着姿态优雅的康斯坦斯放下酒杯,她说:“但你对公投的看法,却固执己见到超出常人的理解。”
  安德莉亚注意到这个突然推门而入的陌生女人,她穿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礼服,裙摆下纤细的脚脖子被一对冰冷的电子镣铐束缚着。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感到羞辱不快的神情。
  “你不应该在这里,你应该回到福尔摩斯夫妇的身边。”康斯坦斯越过她的肩头,看到了紧紧跟在其后的特勤人员。他们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你以后我后面是谁?”欧洛斯随意地坐在整个房间里唯一还空着的椅子上,她显然被好好打扮一番,脸上被腮红点缀着,竟然让康斯坦斯看到一丝女人的妩媚感,“也许,他不会出现。”
  安德莉亚的脸瞬间变得阴沉,她厉声道:“这位小姐,我可以强迫你立即离开这里。”
  “欧洛斯·福尔摩斯,”康斯坦斯叫出她的全名,郑重其事,脸上堆起的笑意没有温度,“对别人施加某些特殊的压力,我也许会感到愧疚;但对你——我永远都不会。所以,在适当的场合,学会做适当的事,这是世界的生存法则,即使是聪明如你,也必须遵守。”
  欧洛斯没有说话,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康斯坦斯,似乎在思考什么。就在两人默默无语的空档,安德莉亚准备合上电脑前,门再次被敲响。
  在她们隔壁的房间,汉弗莱戴上老花眼镜,手里捧着一杯红茶,另一只手则是德雷克整理的宾客名单,他安静持重地盯着,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出声抱怨道,“假如当年罗密欧跟朱丽叶私奔成功,出席他们婚礼的宾客至少也比这个名单上的多出一个英国地方自卫队。”
  莫里亚蒂不经意地回复道:“某种程度上说,有婚礼总比没有婚礼要好上那么一点点。”
  阳光在汉弗莱的金色镜框边闪烁,他抬起头,没有采取以往曲折离奇的询问方式,相反,他单刀直入道:“你在为你私生子身份感到羞耻,还是在为你的母亲感到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