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真傻”,王序蓦地掉下一滴眼泪,“我该带她走的,那个时候,我该带她离开这个地方的……可是,那样就对吗?我不知道,如果我那么做了,小青是不是会恨我?但现在,比起她恨我爱我,我更情愿她活着。”
  “那个盒子现在在哪儿?”吴桥有些着急,但他尽可能放缓语气委婉道:“王生,或许那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王序打断他,“那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但我那时候怎么知道?不出半月,小青居然真的怀孕了,我陪着她去妇幼医院检查建档,所有的指标都很好,这个小生命很健康,虽然还只是指节大小的胚胎,却充满活力地跳动着。”
  “我开心地昏了头,怎么能知道那东西会要人性命?只是现在,更不知道那邪物去了哪儿,又打算再要谁的性命……”
  “不见了?”吴桥问,“什么时候不见的?”
  “大概是小青生产的时候?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连自己是谁在哪儿做什么都不知道,哪里还顾得上一只盒子?总而言之,再回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发现那个盒子已经不见了。”
  现在不见了……灵堂,赵青母女,许师宪。
  吴桥的心漏了半拍。
  “还有谁知道那个盒子吗?”吴桥强打精神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王序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那个邪物如此感兴趣,但好不容易有人能说几句话,他也实在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手掌说:“一定要说的话,还真有一次!”
  “建完档之后,为了方便,小青孕期的检查我们大多都是去第一医院做的。有一次,是做糖耐的时候吗?第一医院的妇产科在四楼的南面,而背面是一般重症监护室。中间是一个很大圆环的镂空天井。我和小青坐在妇产科门口等待糖耐结果的时候,刚巧碰上过一个从重症监护室推去二楼做ct的老大爷,等电梯上行的时候,他问小青是不是25周了。”
  “那时候小青回答说是,所以来做糖耐。然后那个大爷笑了笑说,多亏神仙保佑,为了孩子好,月份大了更不要忘记每日拜拜呀。”
  王序说完也觉得有些奇怪起来,“那个时候我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是老人家迷信……”
  当然!当然有问题!
  可是吴桥却拍了拍王序的肩膀说: “别多想了。逝者已逝,再多有疑心只会叫自己多生悲恸。节哀王生,怪我不好,说起这些事。”
  听他这么讲,王序也很快掩旗熄火,一杯一杯地把酒往胃里灌下去。
  直到天边鱼肚吐白,天将亮了。
  王先生在自家喝得烂醉,吴桥把人扶上床,洗了把脸又用纸杯漱口,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就下楼招车往殡仪馆的方向去了。
  吴桥自认喝的不算太多,后半夜更是只照顾王序,自己半点都没再饮。
  喝进去的那点点酒精早就在胃和血管里挥发干净了。
  可是当他踏进赵女士灵堂却只看见卓云流的时候,骤然像是大醉一场那样这世间简直觉得天旋又地转。
  第43章 不动明王
  “什么?”吴桥拎着卓云流像拎鸡仔,咬着牙问:“你和我说什么?”
  “先生”,卓云流也很为难,“许天师只说不用担心,其他的,就算你掐死我,我也不知道啊。”
  吴桥吐气、吸气、然后又吐气,终于稍微冷静下来接着问:“昨天晚上,许师宪都做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
  卓云流其实根本也闹不明白,但见吴老板已经发了大火,只好先硬着头皮讲他知道的,能说的部分。
  昨夜闲杂人等离场之后,卓道长也格外殷勤地布置好了起乩的道法,不过许师宪摇了摇头却说不急。
  他要先见见这位赵女士。
  卓云流本以为没什么,鬼他见得多了,问两句话的事能花几分钟?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只见许天师骤然宝剑出鞘,一手执剑以血为墨,于木棺之上洋洋洒洒落下张六甲阴阳聚形符箓。
  另一手掐斗诀,食指指棺,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道:“酆都号令,万神咸听。上至九天,下至幽冥。吏兵猛将,有令敢停。拒逆违命,法有常刑。急急如律令!”
  卓云流听其号令心下一沉,此乃太上三洞神乃酆都将咒,是为昭天地日月星,敕下鬼贼,用法见踪,捉鬼纳魂。
  这是个相当大的咒令,势要以一己之力号令酆都六宫大魔。
  卓道长心下打鼓,这这么大阵仗,是找什么人?还是找什么神?
  至于吗?
  随着许天师符箓立成,灵堂室内骤然火光一闪,只见许师宪随即收剑垂手,睁眼冷声问道:“遭逢此祸,你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问的当然是赵小姐。
  卓云流循声望去,赵小姐三魂七魄只剩寥寥,可身边既无阴差鬼使,也无邪祟斗争。
  怪,真的奇怪得很。
  赵青被喊了回来,不知是否还记得自己早已身死,似乎无半分神智地骤然怒目圆睁大喊道:“神、神!明师……明王,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svaha……”
  念完此句,赵女士脸上的神色却骤然平静下来,像是没有扎口的气球跑光了气掉落下来那样,双目空洞没有意识,表情麻木呆滞宛若木偶像。
  svaha,娑婆诃。
  某种佛教用语,意在表达真言之圆满。
  卓云流皱了皱眉,他不是符箓捉鬼天师,肚子里的墨水也只剩下救苦符和往生咒。
  可赵女士眼下此情,比起作恶被俘更像是受害。
  受什么害?受谁害?完全一头雾水!
  他真是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卓云流转头看了看许师宪。
  而许天师只是握剑站定,莹白的剑刃正一点点往下滴着血,卓云流顺着那剑往上看去,伤口大概隐于衣冠当中,不知道这血是从哪儿来的。
  许天师面色未改,又一挽剑念道: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话音刚落,囿积满地的血水便顺着许师宪两指的方向,爬向了口中一直重复念着「娑婆诃」,呆立原地的赵青。
  突然,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像神智回笼般张了张嘴。卓云流顿悟,大概是酆都鬼差找到了赵青被偷走的魂魄,顺着那血还给了她。
  “我看见一只白象”,赵青突然开口说道:“先生,那天晚上,我看见一只像玉脂一样的白象钻进了我的左肋骨中。”
  她好像恢复了神智,又好像没有。
  赵青的表情不再如木偶般僵硬,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挣扎。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捆住了那样,除了回答,她似乎做不了任何事。
  许师宪此刻收剑入鞘,成串的血珠在空中划过一道红线。卓云流眼见着躲了一下,却还是被红血沾上衣摆,骤然在布料上落下一个如同被火灼烧般的小洞。
  喔吼,吓死人。
  许天师问:“是谁供奉的你?”
  什么?
  卓云流一愣,供奉?谁供奉谁?
  而赵青回答:“大日如来愤怒之法身,不动明王。”
  在一旁听着的卓云流登时心一沉,想起上次吴桥问他那个故事。
  传说是真的?
  佛祖乔达摩于恒河莲花宝座上降下预言:不死不灭不动明王将在五百年后被杀死。
  赵青说:“……善见城向南,鸡鸣之所,杀死魔波旬。”
  传说是真的。
  “真人……”卓云流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要问什么?他能问什么?
  劫,大劫数,到底是他的劫、许师宪的劫、佛祖的劫还是此世的劫?
  有何分别?
  卓云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想到最后,居然只剩下一问。
  “有没有活路?”
  卓云流吞了熊胆问:“真人,可有活路走?”
  许师宪瞥他一眼只说:“没有,就不活了?”
  这话说的……卓云流一颗心骤然如坠冰窟,旁人说这话或许是调侃,可许天师说,那就是真的麻烦大了。
  “我答应送你们母子二人平安上路。”
  大费周章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许师宪抬手又在棺椁上落了个往生符,同样以血代墨。
  “太上敕令……”
  可此时,许天师话未出口就先猛地一咳,霎时鲜血如泉般从喉口涌出,把他尚未昭告四方的咒令死死地堵在了喉管之中。
  不对劲。
  许师宪皱眉,满口鲜血吐不尽也吞不下,只能先看卓云流。
  卓道长也不是个傻的,见形势不对更是心比冰凉。
  他妈的,不是说好来做丧仪超度法事的吗?怎么还遇得上这种程度的厉鬼索命?
  这跟找死有什么分别?
  卓云流见状也来不及多想,捏起剑指诀张口就念:“玉皇降敕,朱祈显灵。太上太真,中界灵神,诛斩妖精。逢天斩鬼,逢地斩精。收摄众邪,万死千生。太真保簏,太甲易形。速依吾命,勦馘魔群。急急如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