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尤其是这些年,挤到他身边来的姑娘也不在少数。
  在这当中,妖娆者有,清纯者有,更兼妩媚娇俏的。但唐纳言总是敷衍了事,所有的关联全止步于酒局,下了桌,谈完了事,他连看一眼都懒得。
  至于打小认识的闺秀,譬如张文莉,唐纳言则以礼相待,交际都框限在规矩内。
  他对爱情,对婚姻,甚至对由此衍生出的性,俱是相当冷淡的态度。
  唐纳言也想过自己的终身。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听从唐伯平的安排,娶一个权势地位对等的姑娘,人选就在他礼待的闺秀们之中,而结后,他也将十年如一日地礼待她,象征性地生一个孩子,相敬如宾地过完后半辈子。
  就这样的日子,怎么还能对爱提得起兴趣呢?
  听起来就令人气馁灰心,真要辩驳起来,没有爱反倒是件好事了。
  但在庄齐说出爱他时,除了气愤、不可思议之外,唐纳言也不敢保证,他心里没有一丝惊喜。
  唐纳言反复想起妹妹那双布满雾气的漂亮眼睛。
  只要他一闭眼,面前就是少女湿润的脸颊,而他因此心跳加速。
  那么,他现在应该教育妹妹,告诉她这根本不是爱,只是在兄妹相依的过程中,情感发生了错误的移位,拿出耐心来慢慢纠正。
  还是姑且认定这是真的,是一件不可更改的事实,然后迅速将妹妹送出国,让她一个人去冷静,以达到拨乱反正的目的。
  考虑到最后,唐纳言夹着烟往唇边送,慢条斯理地抽了几口后,他勾起嘴角,讽刺地笑出了声。
  要命的是,这两个最稳妥的办法,他哪一个都不愿执行,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的思绪起起伏伏,眼看着外面的天色沉下来,像电影蒙太奇的转场。
  楼下响起了轻微的交谈声。
  好像是蓉姨在问:“齐齐,你一天去哪儿了?”
  后面唐纳言就听不清了,妹妹的声音一向轻柔。
  没多久,书房的门被敲了三下。
  唐纳言伸手掐灭了烟,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进来。”
  房内一豆灯光,袅袅的白烟散开在黑夜的边缘。
  窗户紧闭着,连温热的风也刮不进来,气氛是濒死的沉默。
  庄齐懂一鼓作气的道理,她的勇气随时都会消失,所以一回来就来找哥哥。她尽量镇定地走着,走到唐纳言的对面,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她的手交握在一起,藏在桌子下面。
  唐纳言没说话,他借着微弱的光亮打量她。
  他粉青调瓷瓶一样薄脆的妹妹,此刻勇敢坚强地坐在他的面前。
  过了会儿,庄齐开口说:“哥,我回来了。”
  唐纳言点头:“天也黑了,你回来了就好。”
  庄齐看了看窗外,十几年来都没什么变化。
  树还是这些树,来来往往的,也还是这些人。
  她忽然笑了:“小时候我喜欢在外面疯,但只要天一黑,我就知道得马上回家,要不然哥哥该着急了。哥哥记挂了我十二年,看着我今天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过?”
  唐纳言沉默地看着她。
  她笑起来很乖,白软的脸颊上一浅一深两个酒窝。
  他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被庄齐抢了先:“哥,如果你还是要骂我,我就坐在这里听完。但你不用怕,我不会影响你什么的,也不会再发疯了。你觉得我恶心,不想看见我,我今晚就搬出去。”
  真是小孩子讲话。
  他能怕她什么?他只怕他自己。
  唐纳言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你要搬到哪里去?”
  “学校。”庄齐低下头,眼波含水,小声地说:“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我总是不回来住,因为我怕见哥哥。我管不住自己,就怕出现今天这样的事,但还是发生了。哥,我很抱歉。”
  这番话听得唐纳言一阵揪心。
  他温然出声:“今天是哥哥不对,我不会再因为这件事骂你,你哪里都不准去,事情也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他无法同妹妹一样,用恶心这种字眼来形容他养出来的女孩。
  她是他精心呵护大的,比谁都更美丽高贵。
  但他在此刻,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安抚她。
  他自己脑中也一团浆糊,说什么都难免加深误会,还是想清楚了再开口。
  庄齐明白了。
  哥哥永远是一个明德惟馨的君子。
  他只是不爱她而已,不代表从此不管她。
  她点点头,看见窗户上自己的剪影。左侧的头发拢起来,黑亮的尾部温顺地趴在肩头,堆叠成轻柔的曲线。庄齐轻声说:“知道了,我听哥哥的。”
  唐纳言拿下巴点了点门外:“回房去休息。”
  庄齐起身离开。
  也许成长的代价,就是和浪漫理想主义彻底割席。
  那些梦幻而绮丽的、关于哥哥的想象,以后都不会再有。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因为揣着这件心事,做着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她很久都没睡好过了。
  到了晚上,唐纳言没有去看他不感兴趣的芭蕾舞剧。
  他打给张文莉,带着一点歉意说今晚有事,不能去了。
  唐纳言在书房里待了大半夜。
  出去时,正碰上蓉姨要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