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有仇当场就报的景飏王,现在能平心静气地不给予任何反应吗?
  这件事本就不是什么需要装聋作哑的问题。
  恰时,军医端汤药进来,人从萧骋身边经过,带起的风掀动书页半角,萧骋的注意力才被转移。
  燕羽衣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将诸多猜忌收敛,以免萧骋有所察觉。
  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不外乎是揣度人心,而萧骋的作为,意在混淆视听,还是他原本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
  西洲四面埋伏,谁都有杀景飏王的动机。连燕羽衣自己,也多番命令手下刺杀,只是尚未的手而已。
  即便腹背受敌也要留在西洲,仅仅只是因茱提矿产丰富,想从中分得一杯羹吗。
  苦涩的药味侵占味蕾,燕羽衣放下药碗,注意到萧骋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淡道:“殿下也想来一碗吗。”
  虽然换了时间地点,但还是令燕羽衣有种回到狸州城的感觉。
  他受伤卧床,萧骋便在桌前饮茶阅读,偶尔还能互相交流彼此之间朝堂所闻政见。
  从言谈举止中,燕羽衣感受得出萧骋的文治武功皆算上乘。有地位,有能力,却甘愿放弃所有,怀有这样心性的人凤毛麟角。
  “本可以装装样子,却非要假戏真做,计官仪此举倒像是寻机报私仇。”萧骋走到燕羽衣床旁,端起他的药碗闻了闻,蹙眉嫌弃道,“你这药里放得都是什么东西。”
  “秋藜棠明日到,届时让他开几副药,保准比现在好得快。”
  燕羽衣反手将沾满墨汁的笔递给萧骋:“头疼。”
  “随便找人写罢送过去便是,你倒还真是听计官仪的话。”萧骋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自然而然地从燕羽衣手中接过笔,潇洒地在告假人那栏写上“燕羽衣”三个大字。
  “对了,上次怎么把信带走了,不是要还给本王吗。”
  燕羽衣正欲用眼神示意严钦将告假条收好,萧骋却突然扭头面对他问道。
  “殿下只知道冲别人索要,不明白得用相同的东西交换吗。”没来得及转换表情,燕羽衣故意用力推了把萧骋,装作生气的模样。
  严钦眼疾手快,趁此时机直接端着小几跑了。
  萧骋觉得好笑:“信的内容其实并不重要,急着要回信,其实是怕本王留着那些东西,日后若你我反目,信件本身便能成为通敌叛国的证据。”
  “对吗。”
  燕羽衣没想到萧骋竟然会这么认为。
  就算通敌叛国,也得看内容究竟是什么。这些信只能证明燕羽衣与萧骋有感情纠葛,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戳穿他和男人上床的事实,顶多是丢面子,被当做笑料传几年而已。
  “信呢。”燕羽衣问。
  既然萧骋认为与朝政有关,他不介意被特别解读,即便自始至终燕羽衣都没有将“通敌叛国”这种名号当回事。
  萧骋神情松散,姿态惬意地躺倒,他偏头凝视燕羽衣。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烧了。”萧骋将挡在燕羽衣鼻翼的碎发捋至耳后,轻轻用指腹摩挲着他的眼角,随着骨骼轮廓落至耳根。
  燕羽衣眉心剧烈一跳。
  “小羽,如果下次还想求人做事,你还是要用以感情做局的手段,去达成自己的目的吗。”
  萧骋低头,轻轻在燕羽衣唇角落下一吻。
  “就算有国书为证,在洲楚处于劣势的时候,大宸仍旧能够作废协议。事关朝政,除利益之外的所有东西皆可抛弃,就算没有那些信,本王也会按时带南荣军来到明珰城。”
  “而兵临城下拒绝入宫,便是对大宸与洲楚合作最好的选择,既然将军府不愿冒险,便由大宸为洲楚做选择。”
  “小羽,其实我根本没看过那些信。”
  萧骋语气诚恳,萦绕在唇边的笑意顷刻荡然无存,像撕开伤药般利落地揭开事实。
  他甚至没给燕羽衣说话的机会。
  “身居高位若仍随心而定,以私人情感判断政局,最终只会落得死无全尸的地步。”
  “我以为你明白这些事,但洲楚皇帝好像并没将这些教给你。”
  短短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好像在如同平常闲散聊天。赤裸却坦诚地将事实曝露与天光之下,比拐弯抹角的羞辱更残忍。
  燕羽衣竟然找不到任何反驳的余地,对自我的判断远没有萧骋一针见血。
  他后背霎时冷汗遍布,藏在薄被中的手也渐渐颤抖起来。
  用虚假亲笔欺骗,沾沾自喜的心情,在萧骋面前忽然变得像是跳梁小丑。
  这个人掌心仍旧温暖,张口闭口情话信手拈来,即便知晓他并非真心,却还是忍不住陷入某种被慰藉与心安的情绪。
  燕羽衣设想过被萧骋戳穿某个骗局,自己应当如何应对,却在真正面临后,发觉萧骋才是最没有真心的那个。
  他甚至不愿意亲手打开那些精心设计的机窍,只是任由其朝阳滋长,化作参天大树,再动手将其连根砍断。
  莫名的恐惧自心底腾升,令燕羽衣想要逃窜,他呼吸凌乱,慌乱地拍开萧骋放在自己耳旁的手。
  但对于受伤的自己而言,根本拗不过健康的萧骋。
  男人连多余的解释也不再给,将苍白的青年逼至床榻最深处,宽阔的肩膀遮盖燕羽衣眼前所有的光亮。
  萧骋:“小羽,你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