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韩啸意识到了什么,猝然抬头。
  “韩统领,比不过燕羽衣是应当,今日换防碰上他也是活该。”
  潜火军携带水车鱼贯而入,东野陵信步往宫内走,甚至还贴墙前行,为他们让开通道,方便来往扑火。
  宫墙数丈,却无法隔绝热浪奔袭,满天扬起的灰色尘埃,随风虚虚铺了一地,与落花混杂在一起,随着匆忙凌乱的脚步翻飞搅拌。
  被金碧辉煌遮蔽的宫院,掩盖无数凄清哀伤,多少怨怼因此而生,又有几条性命湮灭于此。
  东野陵沿着白玉大道前行,手安安稳稳地放于腹前,就好像这只是极其寻常的奉召入宫。不过在东野丘还在时,他也没机会进宫面圣,最近一次还是在随同父亲参与先帝寿辰。
  那也是几年前了。
  他仰头,轻轻吸了口气,烟熏火燎,味道实在是不好闻。
  身旁近卫将大公子团团围住,为他留出适宜行走的安全区,以防有人趁乱偷袭。
  行至尽头,眼前转为霍然开朗,百米广场正中,坐落臣子日常早朝的正殿,匾额“光明正大”四字。
  百层台阶,龙纹盘旋,本该一屋暗室的宫殿,此时却九门齐开,灯火辉煌。
  军士持兵刃驻列其中,层层把守,威严肃杀。
  青年紫袍银甲,持剑正中而坐。右手搭剑,左腿放松地舒展着,正闭目养神惬意潇洒。
  东野陵徐徐停下脚步,还未来得及开口,对面便似察觉到了什么,蓦地睁开眼。
  燕羽衣扬眉,丝毫不意外来人身份,他巴不得东野侯府多来几个,否则此情此景,大好风光无人欣赏,岂不可惜?
  他勾唇,朗声道。
  “东野丘那个废物呢。”
  第46章
  “侯爷不便出行,便差我来看看。”
  面对燕羽衣的挑衅,东野陵并未着急驳斥,反倒极为友好地向燕羽衣解释,显然是默认对方对东野丘的评价。
  “哦?阁下是谁。”
  人虽离得远,但燕羽衣视力好,认得出那是东野侯府的大公子。
  他和东野陵的交情,甚至不如和侯府门口那桩石狮熟悉。
  武将总是上朝,也并不是什么好事,燕羽衣懒得整日听言官谏议。今日嫌军队驻扎在外不好管束,明日嫌他们没仗打尸位素餐。
  诸如此类的声音,只要不当燕羽衣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全当没听过。
  东野侯府亦是如此。
  两府将门,刻意保持避嫌般的默契,极少同时于早朝露面,清净之余,倒让乐于瞧热闹的人少了些许兴致。
  东野陵脾气极好,自我介绍道:“在下东野陵。”
  他身边的下属们倒是不如主子淡定,见是燕羽衣本人,表情活像见了鬼,或者说,大抵是更害怕燕羽衣起了杀心,直接冲过来夺东野陵性命。
  燕羽衣一动不动。对方明知坐镇的是自己,却只带着随身的几个护卫前来,看样子倒像是有备而来,或者……无论今日来的是谁,东野陵都已有套足以全身而退的说辞。
  在崇尚武力的西洲,尤其是需极端以功夫证明自身价值的侯府,比起东野陵,东野丘更适宜侯府生存。
  能在东野丘之后,以文弱之躯顶替其地位,想必更有过人之处。
  “是该称大公子,还是。”燕羽衣缓缓开口,吐出两个字,试探道:“侯爷。”
  东野陵闻言,倒是洒脱地笑笑:“我只是代丘弟打理侯府上下,待来日他康复,侯府上下仍旧唯他是从。”
  这话说得奇怪,夹枪带棒。
  又是顺从,又是代管,字里行间却流露着我就是东野侯府的话事人,东野丘不算个东西。
  离开明珰城许久,西凉的变动,无非是东野丘残废,侯府子弟们年纪太小,东野陵抓准时机博得先机,其余的,倒还真没什么新鲜事可讲。
  试探的话点到即止,在朝廷其他人到齐前,燕羽衣不在应答,极为友好地差人从殿中拖了个椅子出来,邀请东野陵坐着等。
  火光逐渐蔓延至正殿,将黑夜烧得亮如白昼,双方人马僵持,獠面军统领眼力好,率先看清楚那搬来的两人宽的椅子究竟是什么后,脸色大变。
  九龙盘旋,衔珠飞天。
  赫然是西洲帝位宝座。
  “龙龙龙龙椅!”韩啸下意识叫出声。
  燕羽衣:“大公子是文弱书生,与我等武将不同,我糙惯了,哪里都能坐。但侯府的公子若席地,未免有失风度,再说,本将军奉太子之命招待同僚,深夜寒气逼人,若令大公子感染风寒,岂不是将军府的错?”
  “况且。”
  他眼波流转,无辜道:“殿内唯余这把可坐,大公子先将就将就吧。”
  热浪一阵接着一阵,在场的,除了严整的獠面军外,还有被燕羽衣抓起来向外报信的太监宫女。
  这群人可不是唯命是从,巍然不动的士兵,稍稍被逼迫,心智便瞬间崩溃。
  他们不断抹擦热汗,颤抖着身体,恐惧的哭腔伴随着肉眼可见的火热拔地而起。
  声音虽低,在容纳上万人的宽阔广场中,几乎可以不值一提。
  当着燕羽衣的面,东野陵微微抬手示意,方除蛰快步走到其中一太监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太监抬头——
  男人左手轻轻划过其脖颈。
  太监的表情仍保持着上一秒的疑惑,脖颈被悄然拧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