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客客气气吃顿饭、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聊,等交接完工作,安南军就能滚出苍安县,回大成的山南六州去了。
  至于杜宣缘?
  皇上像是根本就不记得这号“太医”,提也没提她。
  这确实也是杜宣缘始料未及的。
  今日宴席上她连笑脸都没摆出来,端着一副严肃刻板的老学究模样,一声不吭的充当背景板,可见其心情差到极点,没空和新来的将军打好关系。
  ——她没法留在苍安县,和新来的将军打不打好关系也没用。
  吃完饭神情才宽松些。
  大抵是饱腹感给了她一些好心情。
  按杜宣缘所想,那样一封述职文书呈上皇帝的书案,她要么被留在苍安县统率驻军,要么被调去安南军就任文职,如今却只字未提,那她只能作为随军大夫跟着安南军去山南六州。
  她在席间一直琢磨这件事。
  思来想去,只能是因为皇帝这小心眼的还计较她的利用与隐瞒,以及她在太后面前颇得青眼的事情。
  如果是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琐事,杜宣缘反放下心来。
  她听见穆骏游的话,朝他露出个笑,道:“我应了内子今年回皇城老家,家里养着几只鸡,再不宰肉要老了。”
  穆骏游一怔——她这话像是笃定了自己不会随安南军南下。
  果然,不过两日,一份单独召杜宣缘回皇城的懿旨便下达苍安县,虽然是以太后的口吻召她回去,但和新来的将军前后脚抵达,哪个人精看不出是谁假借太后的名义?
  杜宣缘接完懿旨,冲穆骏游挑眉笑道:“只能烦请穆将军先行一步,在下立夏前才能抵达山南六州。”
  穆骏游也笑了一声,道:“贤弟早早应下弟媳回皇城去,可见早有所料。”
  杜宣缘笑而不语。
  当时跟陈仲因说过完年回家,是因为在她的计划里,皇帝不论是让她接任苍安驻军,还是留任安南军,都得把她召回皇城去一趟。
  前者是要回皇城接受正式任职。
  后者则是因为皇帝既然想安排她做穆骏游身边的棋子,肯定要单独叮嘱她一些内容。
  但皇帝故意钓了她一回。
  这次回皇城,恐怕在“叮嘱”之前,还会有些别的考验。
  。
  还未开春,杜宣缘就打算启程了。
  文央依依不舍地送别她与陈仲因,这份不舍里七分是对故人,三分对失去了一个白嫖的劳动力。
  陈仲因倒比杜宣缘这个真正的苍安县人看起来更有别离愁绪。
  临行前冲着贺茂春、文央一一拜别过去。
  苍安县县衙里事情还多着,也不宜久送,待马车载着二人逐渐远去,文央才抹去眼角的泪意,转回去继续处理公务。
  出发时春寒料峭,待到皇城绿柳已经抽出了新芽。
  他们要回家的消息早早借由信件传递到家中,守福等仆从笑容满面的在门口迎接,几个孩子也挤挤攘攘着上前。
  杜宣缘人还没下马车,差点叫这群皮猴挤翻过去。
  家中一切都好。
  杜宣缘随意收拾收拾,便将安置行李的事情统统交给陈仲因,自己奉懿旨去太医院回命进宫去了。
  她人刚到太医院,就瞧见张封业兴高采烈地抱上来,热情四溢道:“我还以为你高低得要出去历练三年五载才有机会回来呢!”
  陈三急匆匆走来,手上捧着一堆卷宗还来不及放下。
  三人说笑一番,杜宣缘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又一道旨意落下,宣她往御极殿去。
  张封业一脸茫然,而陈三则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心下做好十足准备的杜宣缘拍拍两位兄弟的肩膀,大步流星向御极殿走去。
  人还没走几步,只听见身后的张封业嘟囔道:“哎,陈仲因出去这一趟,是不是长高不少?他以前比我矮半个头来着。”
  陈三瞟了眼比他还高半掌的张封业:……
  你小子成天都在关注些什么东西!
  。
  寂静的御极殿中只响着干脆又清澈的嗓音。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声音,微微的沙哑反而增添几分厚重,让她本来构思出的直白话语多了些刚正。
  杜宣缘将苍安县发生的事情用一板一眼的口吻说出。
  听起来好像极为真实的平铺直叙。
  特别是关于穆骏游穆将军的内容,听起来那叫一个公平公正。
  她说完后,皇帝放下手中从杜宣缘进来就没看见他翻过一页的奏章,看向下首恭恭敬敬的年轻人。
  “陈仲因。”皇帝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嘲弄,“反生香呢?”
  果然,这小心眼的狗东西肯定要逮个机会翻旧账。
  杜宣缘垂眸,忽然朝他深深一拜,起身声音沉沉道:“臣斗胆,视圣上为君父,奸佞当道、欺天昧上,君上仁慈,慰其年事已长,然贼老欲贪,其心不轨,太医院设立,是为宫室安宁,可上梁不正,又如何让所率之众皆出淤泥而不染?纵是磊磊行事,也难保不会叫人视作同流合污之辈,如此以往,太医院安能尽心侍奉?”
  皇帝被她一串半点磕巴也没有的话气到。
  他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朕还要感谢你的忠君爱国了?”
  “臣不敢。”嘴上说着不敢,杜宣缘人还在持续输出,面上不带丝毫胆怯心虚,只余一副刚正不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