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想过，渡苍会出事。在她心里，渡苍比师尊还靠谱。
  栖迟没继续这个话题，反而同渡苍说起一些有的没的。
  正说到小白昨夜掉了一撮毛，便看到一道白影撞破窗户，直冲向栖迟。力气之大，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渡苍听到动静，迅速起身，草草披上衣服便越过披风来到外间。
  栖迟捂着肚子，瞪了小白一眼。听到身后传来声响，下意识便向后看。
  衣物紧贴着身躯，将身形完全呈现眼前。
  宽肩窄腰，匀称紧致，坚实有力。尤其是腹部，轮廓清晰而深邃，上面还挂着水珠。
  栖迟看着，一颗水珠翻过重重沟壑，往下滑落。
  她伸出手，摸向那滴水珠，却在半途被渡苍拦下。
  渡苍慌乱褪去，抬手捏诀，将自己收拾好。
  栖迟面对着穿戴整齐的渡苍，将手收回，戳向小白脑袋，“什么事这么急？”
  或许是刚从浴桶出来，渡苍现下感觉身子依旧冒着热气。
  “什么？”栖迟惊呼一声，随即看向渡苍，“老谷主，要把谷里所有草药毁了。”
  黑烟自药田边飘向空中，明明从火光中产生时浓黑厚重，最后却只能散于空气，找不到踪迹。
  田里的人正在将一株株草药挖出，运到田边，送入烈火之中。
  怀岳拄着拐，伛偻之态肉眼可见。双眼映着火光，已没有初见时那么明亮。
  “谷主别烧了，这些可是百药谷多年心血啊！”
  “总会有办法的，您别冲动！”
  “全烧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无人同意怀岳这一决定，都在想办法劝说。更有人看着自己培育许久的草药被烧，跌落在地，痛苦出声。
  怀夕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双脚好似被固定住，动弹不了。身旁忽然站了一人，怀夕侧首望去。
  “老谷主，为何突然作此决定？”栖迟抱着小白，站到怀夕身旁。浓烟刺鼻，小白一头扎进她臂弯里。
  “爷爷知晓了噬虫引一事后，将自己关在屋里许久。出来后，便宣布要将所有草药毁了。”怀夕道。
  “没有解决草药上虫子的办法？”
  怀夕摇头，“那些虫子附于草药上，就算一株株处理，稍有不慎遗落一小节，也会继续活着，成为虫引。更何况，还有肉眼根本看不到的虫卵。”
  渡苍：“怀老谷主，当真有魄力。”
  草药仍旧在烧着，在一片纷乱中，怀岳终于开口，“百年来，百药谷潜心医道，救死扶伤，从未与人结恨，在修真界得以一席之地。可如今，竟成了危害整个修仙界的罪魁祸首！背离百年谷规，声誉毁于一旦。我做不到自欺欺人，留下隐患！”
  “可不是所有草药都有虫子啊！”
  怀岳看向说话之人，是一名入谷学医半年的男子，“宁可全毁，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你要记住，医者，需怀有仁善之心，行仁义之事，绝不可伤害他人。”
  喧闹的人渐渐停下，越来越多人帮忙焚烧草药。
  “老谷主大义凛然。”渡巷道。
  栖迟也因怀岳一席话，内心震荡，久久不平息。
  今日，怀岳冷静果敢，以所有草药示教，想必百药谷定能培养出多位仁心医者。
  只不过对于她来说，却只能白费了这份教导。
  她做不到。
  也不可能做到。
  火光燃至深夜，才将将在全谷人的努力下，烧毁所有草药。
  “明日再好好检查一番，是否有遗漏，莫要让这些草药流出谷外。”怀岳叮嘱道。
  众人连连答应。
  靠着拐杖才得以支撑的身体，在听到答复后，终于放松，垂直向后倒去。
  “爷爷！”
  “谷主！”
  黑夜里，星星繁多，闪耀着淡淡柔光。今夜百药谷，注定不平静。
  诊堂人来人往，却安静异常。
  栖迟几人不通医术，便远离屋子，避免妨碍到别人。
  一向嬉皮笑脸的宋期声，此刻脸上也没了笑意，靠在树干上，安静数着星星。
  叶盏萤被他们强行要求回房待着。虽说以她如今修为，完全可以不需要睡觉，但连连为那虫子忙碌两日，也是时候停下歇息。
  白洛川则是孤身一人在后山修炼。
  渡苍坐在院中，替栖迟抱着小白。
  小白很喜欢渡苍抱它，因为他不会像栖迟一样，突然就揉搓它的头。
  栖迟躺在躺椅上，闭着眼。
  怀夕走出诊堂时，犹豫一瞬，还是走向栖迟身旁。
  几乎是在怀夕坐到旁边另一张躺椅时，栖迟就睁开眼，看清身边之人，“你怎么出来了？老谷主如何了？”
  怀夕躺靠在躺椅上，叹了一口气，“气血瘀滞，正在施针。这方面，怀风更为精通。”
  栖迟见她眉间尽是疲惫，郁色充满眼底，心疼之意涌上心头。拿出珍藏的桃花糕，递给她，“吃点甜食，或许会好受些。”
  桃花糕出现的那一刻，小白就从渡苍怀里抬起头，望着栖迟与怀夕。没一会，又趴进渡苍怀里。
  渡苍揉着它耳根，呼噜声缓缓响起。
  怀夕咬了一口桃花糕，若是平时，她估计直接两口吃完。
  “你，还打算炼丹吗？”栖迟开口。
  怀夕明白她说的是九转还魂丹，又叹了一口气，“爷爷今日的话，让我也想通了很多事。既然这丹药能救人，那我为什么不继续呢？我本就是医者，行医救人才是我该考虑的。而且你放心吧，某些方面，我没有他那么固执。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改变百药谷，保护百药谷。”
  “医者吗？”栖迟喃喃道，“若对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坏人，你也会救吗？”
  怀夕笑了笑，“我没办法救尽所有人，若要选择，自有偏向。”
  栖迟也笑了，纠结已久的事，终于有了结果。她望向夜空，正巧看到一颗星星划过。
  这是代表同意的意思吗。
  “那丹方，是一直在百药谷吗？”栖迟问。
  “不知，我也是无意间在书架夹层翻到。上面只有三分之二，剩余药材是我根据所查书籍，一点点试出来的。当时查到一日蛊，便觉得若是不死，不就是那丹药？想也没想，就直接跑到苗寨里找。”怀夕如今想想，还挺佩服当初的自己，孤身一人入苗寨。幸好碰到的人，都对她很好。
  “那你可真勇敢。”栖迟夸她，明明如今也只有金丹修为。
  “我还去了很多地方，才完成这丹方。如今，也只差最后一味药了。可试了很多，都找不到。”
  “若我可助你炼成呢？”
  怀夕猛然坐起，脸上惊讶之意溢于言表，正欲张嘴，被人抢先。
  “怀风扎完针了，你进去看看吧。”柳黯站在屋檐下，叫着怀夕。
  怀夕连忙起身，扔下一句“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便重回诊堂。
  看这架势，怀岳状况仍未好转，今晚怕是要忙一晚。
  栖迟接过小白，跟着渡苍、宋期声，缓步走向半山那排客房。
  小白回屋后就站在桌子上，盯着她，好似非常不满一般。
  栖迟无奈，只能拿出一小块桃花糕给它，“睡前别吃太多。”
  小白立刻抱着糕开始吃，小嘴吧唧吧唧，很快就将糕吃完。
  这次并没有如平时一样，吃完便躺下打滚，而是紧盯着窗。倏然间，跃至地上，身形变大，眼瞳变为一道竖线，对着窗户发出低鸣。
  一声清脆铃铛声响起，柳黯立于窗前。
  “何事？”栖迟冷声问。
  “来和你做个交易。”柳黯咧着嘴，努力发散善意。
  “说说。”
  “你助她炼丹，我帮你救渡苍真人。”
  栖迟没说话，思考着柳黯知道了什么，私下里来找她的理由是什么。
  “我没有恶意，只是单纯想完成她的心愿罢了。”柳黯补充道，“若你答应，我必定全力为渡苍真人解蛊，在所不惜。”
  “可你本就答应了要为他解蛊。”
  柳黯挠了挠头，好像是这么回事，可他现下又想不出别的交换条件。
  “你怎知，我定能助她炼丹？你可知她要炼的是什么丹？”
  “九转还魂丹。这丹，只有你能帮她。”
  “你未免太高估我了，修仙界谁人不知，我只是个普通人。”
  柳黯一愣，随后语气郑重道：“能让望归山守护神兽认主之人，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人。栖迟，我知道你是谁。”
  第14章 反噬
  当柳黯被小白压在身下，低吼声刺破耳膜，尖牙距离脖颈不到一寸时，他仍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明明只是来找栖迟做个交易，现下却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栖迟坐在椅子上，将放在桌面上的手收回。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手指伸进瓶口。
  “不需要避开人吗？”柳黯没忍住问道，说话时感觉脖颈传来刺痛。
  栖迟没理他，盯着瓷瓶。良久，把瓷瓶盖紧，放入一黑色小布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