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这话说完,他的目光又似有似无地落到了方才为朝汐鸣不平的郑祈身上,而这束来意不善的光芒,恰好又被一旁纵观全局的穆桦精准捕捉。
  穆大人心中暗啐一声,不动声色地抖掉后脊爬上来的一层鸡皮疙瘩。
  郑祈是汝国公原配夫人所生,模样虽到不得上乘,但也算俊俏,剑眉星目,有一身读书人的风姿——而那好色的卜邹箜恰好又喜欢这类的文生公子。
  倘若郑祈当真被那个不走空给看上了,穆桦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对他们二人中的哪位道声“恭喜”,还是对他们一起道声“保重”。
  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
  恶人自有恶人磨,穆桦其实还是挺期待他们俩谁能先把谁磨没有的。
  卜邹箜约莫还是忌惮着京城来的一行人,大张声势推来的木笼囚车最终没能派上用场,朝汐被一众捕快押解着前往县衙。
  倘若不是她身上还带着铁链,围观的众人险些将她错认成那些捕快的头头——从没见过有人被押送官府还能大摇大摆地跟街坊四邻打招呼的。
  毕竟是朝汐自己做的局,桑晴与穆桦不好出面,朝云又被留下保护桑晴的安危,望着自家将军逐渐远去的背影,朝云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她倒不是怕朝汐吃亏。
  只是这小霸王天性残暴,且又极易动怒,从前在西北,若不是有军师性子沉稳,时常耳提面命地念叨,不知要造出多少杀孽来。
  回到京城后,殿下性情温和且一心礼佛,从不喜见血伤人,待人接物总要留下三分余地,即便是面对当年南珂罗大举入侵,若非情况所迫总不会赶尽杀绝,将军心疼殿下,不愿惹她伤心,所以做事总有所收敛。
  但这回……
  没有了殿下在旁桎梏,这头西北的野狼如归原放生似的,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了。
  汉源县府衙外门高悬着一块“清正廉明”的鎏金牌匾,内堂上亦有一块“明镜高悬”与其相呼应,衙内衙外无不彰显气派,使人望而生畏。
  衙役排班肃列,手持水火杀威棍击打地面,口中低呼“威武”,余音震震。
  许是见惯了堂下犯人被提审时哆嗦成一个儿的模样,卜县令斗足了威风出来,见到身姿笔挺的朝汐,先是一愣,随后一拍惊堂木,怒声呵斥道:“大胆!堂下何人,为何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朝汐转了转被铁链捆绑到有些酸涩的手腕,随后向一旁站着的魏师爷诚心求教道:“我要跪吗?”
  “这个……”人精似的魏师爷头一次在公堂上打了梗。
  跪是自然要跪的,从古至今,断案审理之时就没有犯人能站着的先例。
  只是他们眼前的这位“韩大人”,着实令人有些犯难,倒不是韩大人淡然处之的态度,而是此人脚上穿着的那双飞云皂靴。
  这靴子……他从前好像在哪儿见过。
  还未等魏师爷给出答复,上头的卜魁黔就已经怒不可遏,作威作福了那么多年,还没见过有人竟然敢如此大胆地藐视公堂,惊堂木又是一声巨响:“放肆!”
  朝汐目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卜魁黔继续咆哮道:“你当衙门是什么地方?莫说是你一个偷盗官银的小贼,就算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来了,犯了律法,今天也得跪下!”
  此话一出,魏师爷脑中白光一闪,再去看朝汐之时,眼中的惊恐险些要溢满整座县衙。
  钦差南下,飞云皂靴,悬鹰阵随行,能折腾出那么大阵仗的人,当今朝野上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
  魏师爷断了线的神经蓦地福至心灵连了起来。
  前些时日去别院时见到的那位女钦差,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面熟,那一身出尘不染的贵气,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威慑。
  女钦差称这人为“外子”,倘若此人真是那传闻中的京城小霸王,那别院里的女钦差不就是……
  不就是……
  魏师爷只天都要塌了。
  可还没等他上前阻止,就听堂下的朝汐轻笑了一声。
  “哦,是吗?”朝汐点了点头,看上去似在认真思索他方才的话,“天下兵马大元帅来了,也得跪下?”
  卜魁黔怒目圆睁:“当然要跪!”
  朝汐臂弯轻动,铁链随之悄然松懈:“不跪不行?”
  “当然不行!”惊堂木不要钱似的又一次砸了下去,朝汐只觉得这位县令大人的胡子都快要冒出火花来。
  “老爷,她是……”魏师爷感觉自己脚都麻了,颤巍巍地要去同卜魁黔耳语,可卜县令此时早就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气歪了鼻子,哪还能听进他任何言语。
  “是什么是!”卜魁黔将他推到一边,手指着朝汐不住地哆嗦,若是眼神能杀人,朝汐只怕是要在卜魁黔的目光中变成筛子,“就算她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今天也得给我跪下!”
  大堂案上签筒里的红、绿头签被扔了一地,衙役们手持杀威棒蠢蠢欲动,任凭卜魁黔怒不可遏,朝汐自稳如泰山,
  魏师爷两眼一黑,感觉自己去世十几年的老母亲已经在向他招手。
  也不知是朝大将军终于玩够了,还是她耐心告罄,只见她双臂轻抖了两下,捆绑在身上的铁链便不知如何松了开来,“哗啦啦”掉在地上,在满堂惊悚的目光中,朝大将军颇为嫌弃地瞥了一眼。
  铁链落地的瞬间,汉源县府衙的大门便应声被人破开,十几位训练有素的悬鹰阵将士鱼贯而入,银盔铁甲眨眼间就占满了整座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