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是啊,”老妇人也说,“这两位公子那么俊俏,没家眷的话铁定可受姑娘们喜欢了。若是老太婆我再年轻个几十岁,我也喜欢。”
  萧子衿在她充满欣赏的目光下手脚都僵了,默然扭头去看叶舟,低着声咬牙切齿:“沉舟,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余光里,季远之安静地注视着他,觉察到他的视线后冲他温柔一笑,炸响在天际的火树银花倒映在他温柔缱绻的双瞳里,萧子衿有种自己即是他整个世界的错觉。
  他又想起叶舟同他说的。
  “他回了我三个字。”
  “萧子衿。”
  可他知道自己眼前的萧子衿是怎么样的吗?
  季远之所喜欢的不过是八年前那个光风霁月的幻影罢了。
  如今的他既做不到同叶舟这般的磊落光明潇洒恣意,也做不到同当年的武帝一样心狠手辣毒杀新帝,为陈家翻案昭雪,然后将一堆烂摊子抛之脑后。
  如今的萧子衿只是一个惨烈权力斗争留下的失败品而已。
  ——优柔寡断,难割难舍。
  有时候他自己都对此感到厌烦。
  萧子衿躲开他的目光,假作未觉察。
  第0010章
  三更天寒。
  不知道为什么叶净今晚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案几上的书册堆成了小山,他却半点都看不进去,愣坐在桌前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第三次问侍从:“二少爷回来了吗?”
  “刚回来,”侍从终于道,“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小院了。”
  叶净点了头,让人退下了,他自顾自地桌前坐了一会儿,提笔又放下,还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侍从刚关上门没一会儿,叶净就从书房里出来了。
  “我去小院看看,”他说,“你们不必伺候,都休息去吧。”
  小院里只点了一盏烛火,没见秋月和春风的人影,应当是看天色太晚叶舟叫她们去休息了。叶舟脱了外袍就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看样子正要睡,见到他大晚上过来有些惊讶:“大哥?”
  叶净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来,他有满腹心事想同叶舟说,但临到嘴边又觉得什么都已不必再说——他什么都知道,那些辩解说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便是粉饰太平,故作姿态罢了。
  “先坐吧,”叶舟给他倒了茶,“我们兄弟俩确实也好久没独处过了。”
  “……”叶净放在右膝上的手紧握成拳,难堪又愧疚,“是大哥对不住你,阿舟。”
  “没什么对不住的,”叶舟却道,“我从未怪过你,大哥。”
  “是你教我读书习字,教我拿笔提剑。”
  “我五岁那年,父亲总不在家,那些同龄的孩子欺负我个子不高,也没大人护着,是你擦掉我脸上被别人丢的泥巴,牵着我的手同那些人说‘谁再欺负我弟弟就别怪我这个做大哥的替弟弟出气了’。”
  “沉舟剑也是你替我打的,只因为我说师父给的剑并不顺手,总磨的掌心疼,你就学了好几个月的打铁铸剑,一点一点找材料替我量身打了一把。”
  叶净紧紧攥着茶杯,声音都在发抖:“可我……也险些要了你的命。”
  叶舟云淡风轻地笑起来:“那些啊……我已经忘了。”
  总是这样。
  他总是这样。
  那些痛苦的,绝望的,似乎永远没法在他身上留下半点影子,他接纳所有的善意,也并不在意有人对自己抱有歹毒的恶意。
  叶舟看着他浑身颤抖地低着头,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该说对不起的其实是我,大哥。”
  “叶舟两个字,绑住了你半辈子,”他语调逐渐轻快起来,“但今后你不必再活在这个阴影下了——我准备走了。云清带了蚀骨的解药,明日我就同他去西南。那么多年,我被困在叶府,你被困在我的阴影里,现在我们都自由了。”
  “不必愧疚也不必自责,我从未怪你。”
  叶净整个人怔住了:“……西南?”
  “嗯,此后叶家就全权交给大哥你了。不过其实也不必我多说,这些年叶家本就是你一手在操持。”
  叶净愣怔怔地坐着,耳里再听不进其他。
  他曾经满腹嫉恨,却从未真的想过叶舟有一天会走。
  连自己怎么回去的叶净都不清楚,只感觉自己浑浑噩噩地回到了书房,他一个人坐在书房前的椅子上,愣愣地看着窗外树叶已经发黄的苹果树,脑中一片空白。
  席书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后就进来了。
  “大少?”
  “……”
  “大少?”席书眯起眼,搞不懂他又怎么了。
  “……蚀骨,还有吗?”
  席书有些意外:“自然是有,不过大少想给谁用?叶家如今已在你手里,我家姑娘也未曾下赶尽杀绝的命令。”
  叶净闭了下眼:“你不必多问,给我就好。”
  “是。”席书似乎从他表情中猜到了什么,他将一个小瓷瓶放到案几上后低声提醒,“只是这蚀骨用一次是蛊毒,第二次可就是当场毙命的剧毒了。”
  “大少还是三思后行吧。”
  叶净握紧瓷瓶,没有说话。
  可能是因为服了解药,叶舟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还没从噩梦中缓过神又对上了坐在床边的人影。
  黑暗中看不清来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戳在他床边,也不吭声,不知道到底来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