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她打算在殿内坐到差不多了再去,托腮见女眷席位上陆续离去好些人,转眼剩下她和另一位女郎。
  留下的人是卢若音。
  来赴宴时无论女郎们怎么打趣议论都安之若素的她,此时姿态雅静,独坐酒席边,神色几分寂寥。
  俞知光靠近她:“音娘没有与王夫人一道走吗?”
  卢若音抬头,露出了勉强的笑:“方才情形你也见,母亲气我不该多管闲事,拂袖离去了。”
  “将军府马车就在朱雀门外,音娘要同我们一道走吗?我还未曾好好谢谢音娘。”
  “谢我什么?”
  “是音娘告诉薛慎我被太后唤去,他才找到我的。”
  卢若音自己都快忘了这一桩,再看眼前道谢的人,明明在太后那遭了磋磨,杏眸里还有宁静盈动的光彩。
  “母亲会在朱雀门等我,我只不想那么快回去。”
  不想那么快回卢家。
  卢若音话锋一转,“知光,你对崔七娘的事怎么看?你也觉得是我……是卢家做的吗?”
  “我没看到过程,来时献舞已完了。”俞知光看着她黯淡下去的眼眸,宽慰道:“大理寺刚接到调查的命令,真相还不得而知啊。音娘你是害怕被人误会吗?”
  “我不怕世人误会,只怕……”卢若音手抚过案台,她只怕那人也这么想,日后就算登上凤位,亦是怨偶。
  殿内寥落,膳食局的宫女前来收拾残羹。
  卢若音与俞知光姗姗而行,沿着宫道往朱雀门去。
  “说起来,知光怎直呼将军大名?”
  “我习惯了,其实,将军也成日地喊我本名。”
  “听起来倒像青梅竹马。”
  卢若音笑,全把这当成了一种夫妻情趣。
  俞知光知她误会了,并不解释。
  她看宫城之内重楼飞阁的灯火,试着想自己会在什么场景下喊薛慎夫君,发现自己既想不出来,也喊不出来。
  大概是二人至今有名无实的缘故。
  宫道远处,有身形高挑利落的男子大步跑来。
  来人一边跑,一边碎碎念,似乎在背诵着什么话,待距离她们十步远就止了声。那人玄色衣袍,上头用金线绣辟邪图腾,腰佩银月刀,是金吾卫。
  他来到俞知光面前停下,黝黑皮肤在宫灯映照下,泛出健康色泽,又生了一副白皙齐整的好牙,讲话时十分地吸引注意:“大娘子,我叫陈俊英,我来替将军传话。”
  这热情洋溢的声音有几分耳熟,是她与薛慎新婚夜,那场有头无尾的闹洞房里的其中一人。
  俞知光问:“他同你说了什么话呀?”
  俊英嘴皮子一掀,无比顺溜跑出一句话:“将军说,告诉夫人我今夜宿在营里,我受伤的事瞒下来。”
  俞知光眨眨眼,表情凝固了一瞬。
  俊英完完整整传达,正神清气爽,听得俞知光身侧的女郎推敲道:“或许薛将军,只想让你传达前一句。”
  只要前一句,不要后一句吗?
  俊英细想一番,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再看大娘子,俞知光语速都快了:“受了什么伤?为何要瞒我。”
  变故是发生在薛慎押送舞姬的路上。
  一行人已靠近大理寺狱,宫墙突掠过一道黑影,薛慎点了几人去查探,与剩下的守卫继续押送,相反方向霎时有流簇射来,不是向他们,而是向舞姬脆弱的颈脖。
  舞姬共计十人,死了两人,伤了两人。
  薛慎为救人,背部中了一箭,带倒勾的袖珍箭簇。
  处理死伤,剩余人安全送至大理寺狱,忙完这一切,才得空点一人去给俞知光传话,乱中并不记得点了谁。
  大理寺狱的狱医,剖死人比治活人熟练得多,小心谨慎地用小刀划开薛慎背上皮肉,提醒面不改色的男人:“薛将军,箭簇看起来没毒,但你最好再找军医看。”
  “你这儿最近。”薛慎撩起眼皮。
  狱医屏息,若非他对着的不是囚徒就是死人,眼前人纵马横刀练出来的悍气,指不定叫他拿刀的手抖上一抖。
  狱医划开十字,拔出箭簇,血流涌下。
  简单到清贫的医室里,骤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咚,抬头见一位穿着百褶如意月裙,披羽毛斗篷的漂亮女郎闯入。
  女郎鹅蛋脸,杏仁眼,容光熠熠,叫医室蓬荜生辉。
  只是红唇紧抿,神色冷淡,不看薛慎,径自问他:“大夫,伤势如何?会伤及性命吗?”
  狱医拿棉花堵上流血的地方,深思熟虑了一阵。
  “以薛将军的体格,不会。”
  “好。”
  娇小玲珑的女郎乖巧点头,伸出缀着珍珠的绣花翘头履,用力踩了他凶神恶煞的伤者一脚。
  第34章
  大理寺狱的医室安静。
  一道脚步声跟着俞知光匆匆而来。薛慎不痛不痒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 陈俊英。
  行,点了金吾卫里最愣的那个去传话。
  俞知光绕到薛慎背后去看伤口。
  伤口被一团棉花盖住,不大, 看不出深浅, 周边溢出的血挺多。她反思起来, 好像踩得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