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方才他们悄悄跟着起哄,箩筐里有将军府塞的银票,是他们设置的最后一道保障。
  眼见皮肉之苦还是免不了,衙役把晏如提起来,带到中庭行刑处,俞知光攥了攥薛慎的手:“行刑我就不看了。”
  薛慎将她斗篷兜帽罩上,人搂进怀里,眼看衙役翻出一根浸透了陈年血迹的牛皮鞭子。
  第31章
  京兆府负责行刑的衙役一般是固定的。
  鞭笞、脊杖等都需要技巧, 有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实则休养一两个月就活蹦乱跳的,也有行刑完犯人还能独立下地行走, 当夜回去就暴毙的。
  个中差别, 全凭执行衙役的手上功夫。
  晏如看起来是前一种。
  尖细的牛皮鞭子高高扬起, 甩出锐利的破空之声, 落到柔软的皮肉上,“啪”,“啪”, “啪”。
  一鞭、两鞭、三鞭……
  素色单衣很快划破,血色随着鞭痕一道道渗出来, 起初还不显眼,鞭笞过三十下,背上已是淋漓模糊的一片。
  暮鼓响起,栅栏前围观的百姓有一半被催促着离去。
  还剩下一半不愿离去的, 又被衙役以妨碍行刑为由, 强行驱散, 公堂外庭转眼稀稀落落。
  那一声声又快又急的鞭响更显得凌厉刺耳。
  晏如额前冒出冷汗, 鬓角几缕乱发罩住了眼帘。
  天空飘起了雨丝,正月里的第一场雨。
  俞知光耳朵隔着兜帽,被薛慎捂着,听不清报数,抬头觑他一眼:“还差多少了?”
  “快了。”薛慎讲话时胸腔微微震动,望见栅栏被撤走,亮出了金吾卫腰牌, 带俞知光到中庭避雨的地方。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人,一同跨过了京兆府门槛。
  衙役要拦下, 薛慎回眸看一眼,身后跟着的女郎戴长纱款式帷帽,从头遮掩到腰,手里执一把黛青色油纸伞。
  薛慎示意衙役:“是一道来的。”
  负责报数的衙役数到第六十鞭。
  眼前一道虚影晃过,有人给正在受刑的犯人撑起了伞,正好遮在了头顶一片天。戴帷帽的女郎声音柔婉,语气坚持:“我就给他撑这么一小会儿,不会妨碍行刑。”
  执鞭衙役看向了汲奇正,汲奇正没示意停止。
  凌厉的鞭响又起。
  汲奇正饶有兴味地看温、姜两家的人,温裕不悦,但姜家人的表情更耐人寻味,似愠怒,愠怒中又有几分惊慌,竟去觑温裕的脸色,更怕他不高兴。
  温裕径自快步到中庭屋檐下,冷声问那撑伞女郎:“你是何人?要为一个偷盗撑伞?”
  女郎正是姜殊意。
  她今日身上长裙绒袄,腰间香囊珠缀,都是在姜府时的寻常打扮,管事以及兄长能够认出来,并不奇怪。
  “我是何人,小公爷还是不知为妙。”
  姜殊意偏了偏伞,又抽出绣花手帕,替晏如三两下拭去了额头的冷汗,将挡住他眼帘的乱发拨开。
  若撑伞还算勉强,整理鬓发已是逾矩。
  姜家大郎君疾步赶来,厉声呵斥:“你放肆!要是叫父亲知道了……”他气急了,说漏嘴了才想起顾忌,只好向汲奇正求助,“大人还不将这扰乱行刑的女子屏退。”
  温裕眼睛一眯,心里有了猜测,手中折扇一伸,去撩姜殊意的面纱,被她一把打下。
  “我说过,小公爷还是不知为妙。”
  “若我非要知道呢?”
  “那就遂了你的愿。”
  姜殊意手腕一抬,坦然地揭开了帷帽,一双凤目衬着柳眉琼鼻,朱唇一点若桃花,与姜府送到国公府的画像一模一样,也与温裕几月之前在宫宴的惊鸿一瞥无二。
  温裕脸色沉下来,冷笑几声。
  “好,好啊,姜府真真是教养出了一位好女儿,还未出阁,就与三教九流有了首尾,还想高攀我家门楣。”
  他拂袖而去,打定主意一回到就同父母亲说退婚。
  姜家大郎君急急忙忙追在后头解释:“小公爷留步,小公爷……”又回头命令管事:“还不快把她带走!”
  鞭响在他们说话时也未停,衙役已数到了一百。
  晏如脸色苍白,手攥紧了俯身趴着的长条板凳一角,微微发颤,仍旧努力抬头去看姜殊意,“你何必来。”
  姜殊意蹲下,对上他眼眸看,瞧着人的神志还清醒,知道这顿鞭子要不了性命,口气便淡了几分,“你别多想,我给你撑伞,是敬你有侠盗之气,有胆量自首,但你假扮女子骗我这件事,我、还、没、气、完。”
  她肃容正色,一字一顿。
  晏如听了一愣,想起身看得更真切些,又牵扯伤口。
  姜府管事早在一侧催促:“三小姐,别让小的为难……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慌什么,这便走了。”姜殊意起身,拍拍裙裾,对上晏如欲言又止的神情,把伞往他手里一塞,也不管他还有没有力气握住,“你留着命,好好想怎么叫我气消。”
  飞天大盗事件霸占了皇都茶余饭后的谈资好一阵。
  就这么以一百鞭笞落下帷幕,受刑后神秘失踪了。
  实则,晏如被薛慎接回了南营军中休养。
  他养伤也没很专心,十个指头最是忙碌,今日给薛慎一个比翼双飞结,明日再编个五福彩花络——让薛慎转给俞知光,俞知光再去给姜殊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