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埃里克活下来了,尽管恢复缓慢,但他还活着。睁眼看见她,他并没有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甚至一点欢迎也没有表示,也没有留她。她在他醒的时候就该走的,可是抱着一种好奇,她又厚着脸皮在他身边呆了好多天。
  他的脸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疤痕,有意无意回避她的目光。她有一天偷懒在花园里睡着了,听到轮椅车轮滚在石板上的声音醒来,发着呆还没动,听见他跟宫人对话。
  “陛下,您看那儿有一只蝴蝶。”估计是他突然要停下,宫人为了讨他的欢心,“要我给您捉来吗?”
  对面没有回答。她后脑勺上也没长眼睛,不知道他是点头还是摇头了。不过她可能要起来了——堂堂女巫怕虫子怕的要死,包括蝴蝶。
  她没来得及动,听到他的回答。
  “不用了,别惊扰到它,当心飞走了。”
  他落下的叹息像花粉一样,宫人推他继续走,她揉揉眼睛坐起来,随即打了个喷嚏。
  她感到踌躇。
  她找到他跟前,想要跟他好好谈谈,他又把书支在他们之间——最近总选择在这种时候开始阅读。
  她憋着气:“我不爱欠人人情。”
  他没说话,她一句赶着一句:“尤其不喜欢欠你的。”
  他的声音从书后轻飘飘的传来:“我印象里……有吗?”
  她不管不顾:“除了一开始说好的愿望,我又倒欠了你一个,你知道的吧?说吧,想要什么?”
  “我不记得……”他还想装傻。
  “想、要、什、么。”她的声音不容置疑,甚至带了点威胁的意味。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
  “怎么会什么都不想要!”她气坏了,“你的脸,你的腿,你一下雨全身都痛!”他躲在那本大书后不发一言,她气得直接拿手扯下来,“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少了书本遮挡的他的脸上,横布一条巨大的丑陋的疤,他的眼睛里反着湿漉漉的光,一派沉静地望着她:“那是你想要的吗?”
  她松开手,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她学着去体谅,他毕竟大病初愈,性情古怪也属正常,她把声音放柔一些:“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的愿望放在我这里,你总也不许,但我想你或许需要。”
  “我许的愿望,反正你也不会答应。”
  “怎么会?”她极力否认!
  他说了上回,还有上上回。好像确实如此……许什么愿望说起来是他的事,但临了还要看她乐不乐意才行。
  他看着她,像一个口渴的人那样,纵容地笑笑:“那么,请你把我的伤疤恢复吧。”
  他湿漉漉的眼睛分明在说谎。
  “小事。”她说,打个响指,他脸上狰狞的伤疤瞬间退去,恢复了原本英俊的脸。
  但是她想了想,又耍赖:“这个不算。”
  “再许一个!”
  她凑的离他很近,近到可以数清他的睫毛,明明脸已经恢复了,可他还是不愿意直视她,垂着眼睛,嘴唇颤动,半天说:“……我不是那种贪心的人。”
  她感到挫败。
  只是短短的一刻。
  下定了决心,埃里克也决定赌一把。他抬起眼睛,异常坚定地看着她:“能不能把我的疤还回来,我想重新许刚才那个愿,可以吗?”
  她一愣,只听他说下去。
  他伸过来颤抖而冰凉的手,抓住她的手腕:“我丑了,腿也坏了,一下雨,全身都疼——这些你说的都对。但,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想大言不惭地请你留在我身边。”
  “不要再走了,可以吗?”
  他讨厌这样卑微乞求的自己,但是想要她的渴望战胜了一切。
  他确实不是那种贪心的人——因为他是这全天下最贪心的人。
  而她是全天下最慷慨的海妖,可与不可之间,她没有回答,选择吻了上去。
  她感到狂喜。在那股浪潮退去后,不曾间断的是平和的喜悦。
  结婚是她提出来的。
  她留了下来,但是没名没份。过去了许多年,她未曾衰老,而当年的宫人都不剩几个,索性连“教母”的名头都没有了。
  埃里克仍然抱着她终有一天会走的恐惧对待她,害怕名分对她反而是个累害。每次半夜惊醒,第一反应是凑过去吻她的发顶。
  洁白的婚纱秘密送进宫里,还有缀满宝石的头冠,绸缎底子的水晶鞋。高法依格心想,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她也想知道嫁人是怎么回事,如果对象是埃里克……嗯,好像值得一试。
  她想着与其等着埃里克求婚,不如她先发制人——谁叫女巫一辈子都在寻思如何占尽上风。那一天,埃里克在宫殿前宣召大臣,她偷偷换上白纱,躲在屏风后面,就等着外人走了,她跳出去吓他一大跳。
  凑巧大臣不知是第一次提起,诺尔威久悬未决的后位,她发誓一开始她是不想偷听的。
  谁知埃里克沉吟着回绝了:“此事无需再议。”
  “可是陛下,之前您说是您的一个长辈说,迎娶一位王后对于您来说还为时尚早,当时您二十出头,暂时搁置也无妨,可如今,连默里奇殿下都即将迎娶王妃,您——”
  被提醒年近三十的国王并不松口,顺着他的话岔开话题:“说的正是,还是关心即将到来的那场婚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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